紮都羅終歸是不聽勸,丢下懷孕的妻子去阿喳嘎部狩獵白虎去了。臨行前,烏日娜再三囑咐紮都羅,需要每天派人回來保平安。為了讓妻子安心,紮都羅滿口應承,可已經三天過去了,烏日娜沒有收到紮都羅的消息,她不由的擔心起來。
第四天,她決定到鄂爾渾的都護府打探消息,可依然沒有等來丈夫的使者,卻等來了阿喳嘎部的大長老。
“他來幹什麼?”大長老由一名侍從引領,不時的東張西望,看樣子怪神秘的,這令烏日娜感到好奇的同時,又感到一絲詫異。阿喳嘎部長老一般是很少走動的,往常就是姐姐召開部族大會他們都不見得願意去,今天這大長老怎麼來了,還來找二叔蒙力克?難道說是與她的丈夫紮都羅有關?
……
蒙力克的議事大廳,為了與阿喳嘎部大長老會晤,他将所有人都趕了出去,但依然沒有辦法組織烏日娜爬牆角。隻見,蒙力克正襟危坐,面色嚴肅,問道:
“大長老前來可有要事?沒有的話,那就請回吧!”蒙力克因為文阿寶站隊的問題刁難阿喳嘎部,不僅使用了卑劣的手段強迫兩千阿喳嘎青壯修建鄂爾渾城,還在不斷向阿喳嘎部施壓,是以,與阿喳嘎部的關系弄得很僵。如果大長老此番不是為了服軟,他也就沒有必要與之浪費口舌了。
蒙力克已有逐客之意,但大長老呵呵一笑,說道“怎麼?殿下就不願意在我一老朽之人身上浪費功夫?那麼,就請殿下見識見識此物,我想殿下看過之後自然明白我的來意。”
說着就從懷中拿出一把匕首,看到此物,無論是座首的蒙力克還是陰影中的烏日娜都是一驚,隻不過蒙力克驚訝之餘馬上有回歸常态,内心卻是一喜。而烏日娜此刻淚水已經情不自禁的流了出來。那匕首她太熟悉不過了,那是丈夫随身攜帶着的小狼刀。她作為他的妻子又怎麼會陌生呢?丈夫的小狼刀據說是父親阿勒特・把秃兒親手制作的,兄弟三人每人一柄。但紮都羅的在曼達勒戈壁之役中損毀了,私下裡心疼的要命。最終,大汗布爾罕将自己的那支給了紮都羅,他極為珍惜,時刻随身攜帶,這次外出狩獵也不例外。而此時,紮都羅的小狼刀卻在阿喳嘎部大長老手中,那豈不是意味着……?嗚~紮都羅你還好嗎?烏日娜思念着丈夫,默默祈禱丈夫千萬不要有事兒啊!
此刻的烏日娜哭得已經像是個淚人一般,但她卻極力抑制自己哭出聲來。大長老前來絕對不僅僅是給蒙力克看那小狼刀。兩人在秘密會晤,或許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這秘密就與自己的丈夫有關。
烏日娜靜靜的聽着,蒙力克神色一變,厲聲說道:“大長老!你如何得來的這小狼刀?你是不是把我弟弟怎麼樣了?快說!”
此刻的蒙力克給人的感覺好像是要将大長老生吞活剝一般,但大長老卻不懼怕,因為他有護身符。
大長老晃了晃手中的小狼刀,平靜的說道:“呵呵!殿下可不要激動啊!紮都羅殿下很好,隻是文阿寶首領想要留他在阿喳嘎部多住些時日,畢竟來一遭怪不容易的。隻是,紮都羅殿下的食量有些大,而我阿喳嘎人生活艱辛,又缺少青壯勞力,怕是要餓着殿下了。老朽前來就是希望蒙力克殿下您不要餓着紮都羅!”
聽了這話,蒙力克心中竊喜。當初他沒有阻攔紮都羅北上狩獵,很大程度上就已經料定,阿喳嘎人一定會扣押紮都羅以為人質,來同他做筆交易的。可就在剛剛,他聞着小狼刀上淡淡的皿腥味,一個似乎不應該提及的想法湧上心頭。
蒙力克嘴角意思狡黠顯露,大長老頓時語噎,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哈哈!大長老?你的要求很過分啊!不過也還好啦!讓我釋放所有的阿喳嘎人這也簡單,隻不過除了放回我弟弟之外,還需要一樣東西,隻要大長老肯付出,那我蒙力克說話算話。”
聽了這話大長老欣喜若狂,一切的努力都沒有白費,紮都羅雖然身死他們無論如何是變不回來的,但另一個要求卻還是要滿足的,不管怎麼說讓族人先回到部落才是最緊要的事情。
“噢?不知阿喳嘎人還有什麼東西能夠入得蒙力克殿下的法眼?”大長老說道。
話音剛剛落,蒙力克突然發難,手中的鋼弩直接穿透大長老的兇膛。是心髒的位置,鈞質弩箭很輕松的穿透他的心髒,狠狠的插入牆壁,搖曳的箭尾還嘀嗒着鮮皿。
大長老看了看兇前正在綻放的皿骨朵,又想要憤怒的批判蒙力克不守道義的無恥行為時,卻隻能無奈的發出幾聲“你!”然後便轟然倒下。
親眼目睹了大長老被殺的全過程,身處暗處的烏日娜頓時驚恐萬分,她想要離開這裡,越快越好,不僅是要将丈夫被俘的消息傳遞除去,還要躲避蒙力克這個無情無義的混蛋。
“什麼人?”烏日娜終究是發出聲響,警覺的蒙力克立即察覺到了,當他前去探查時,已經發現烏日娜離開了,但從背影他依然認出了她的身影。
烏日娜怎麼會在這裡?她是否聽到也看到了一切?蒙力克有些慌神了,但很快便鎮定下來。目露兇光,漫天的殺意正在騰起。既然烏日娜知道了,看來死一個大長老還不足以讓阿喳嘎人做出蠢事。
蒙力克打定主意當即集合他的“督标”部隊,朝着羁押阿喳嘎人的營寨奔去。
“這些膽大妄為的阿喳嘎人居然敢襲殺我的弟弟,北軍統制将軍紮都羅?現在紮都羅已然身死,你們說我們要如何?”
“報仇!報仇!”“殺!殺!”面對五千督标,蒙力克手拿大長老的頭顱,聲淚俱下痛斥阿喳嘎人的卑劣行徑,為弟弟的慘死而痛惜,同時将悲痛轉化為對阿喳嘎人無邊的恨!督标都是他的人,自然要順着他的意志。
營寨内的阿喳嘎人已經明白過來,合赤惕人是要對他們下手了,不由的緊緊聚成一團,手牽手,就算是死兄弟姐妹們都要在一起。阿喳嘎人的團結并沒能阻擋督标挺着長槍向他們走來,一步步甚是穩健,但卻是踏着死亡而來。
蒙力克的督标越來越近了,也就意味着死亡的逼近。正當阿喳嘎人無力抗争等待死亡降臨時,他們的身前突然出現另一批軍隊,迎着督标的鋒銳靠了上去,他們正是紮都羅的親兵衛隊。
“大都護!紮都羅殿下現在是生是死,在沒有見到他的屍體之前,誰都不能妄下結論。而這些阿喳嘎人也不能死,如果殺了他們,阿喳嘎人會怎麼做我想殿下應該清楚。”紮都羅已經好幾天沒有了消息,身為北軍長史的額日寶利格也很擔心,除去每日打探消息之外,他沒有權力做更多。好在,剛剛夫人過來,說紮都羅殿下被阿喳嘎人俘虜。并且阿喳嘎人要以此為要挾要求蒙力克釋放羁押的阿喳嘎人。本來這個要求不過分,但蒙力克卻殺死了前來談判的阿喳嘎大長老。此時,額日寶利格就意識到蒙力克的用意,他馬上朝着阿喳嘎人營寨而來,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樣,蒙力克居然要不顧兄弟情誼陷紮都羅與死地。
蒙力克原本想在額日寶利格來之前就制造事實,可沒想到還是晚了,烏日娜那個娘麼!
“你起開!額日寶利格!我都護府怎麼做事,還輪不到你北軍鎮守府插手!殺!”現在動手殺人顯然動機不純,但蒙力克已經想好理由。他聽說紮都羅身死,兄弟情深,心情激憤,怒意湧上心頭,一時把持不住,為弟報仇不免有些過分,也很好理解了。現在騎虎難下,他必須果決。
蒙力克一揮手,五千督标已經将阿喳嘎人壓縮的無路可退,外圍已經能夠聽到弓弦張開的聲音,隻要蒙力克的手放下,就會萬箭俱發。
“我看誰敢!”
額日寶利格一聲爆喝,北軍将士立馬呈戰鬥狀态。“喝!”鋒利的矛頭,閃光的彎刀,嗜皿的狼牙箭齊齊對準督标。他們雖然是蒙力克的督标不假,但絕大多數人是阿魯高的麾下,對于合赤惕部正規軍有着天生的畏懼。
蒙力克臉色蒼白,額日寶利格不賣他情面讓他很難堪,最主要的是他的督标居然有被繳械的可能,這實在是太丢人了。五千人被一千北軍繳械,他不敢想象,這還是他的督标?他安身立命的依仗?
“額日寶利格!你要造反?”
額日寶利格并沒有搭話,而是另一個溫柔中卻帶着堅韌的聲音前來應答。
“他沒有造反!隻是提醒都護大人,不要做傻事兒!”
“是你?”蒙力克瞳孔驟縮,怨恨的盯着來人。
此人正是紮都羅的妻子烏日娜,她雖是個女流之輩,但她卻有着普通男兒都不可比拟的堅韌和氣魄。
“二叔!你這麼急着要殺這些阿喳嘎人,是不是心中有鬼?要将挑起合赤惕部與阿喳嘎人的仇恨,從而轉移嫌疑?您口口生生說紮都羅身死,可不要告訴我是阿喳嘎部大長老親口告訴您的!”
這個女人很聰明,他隻是點出大長老就不再多言,剩下的就靠人們猜測了。反正現在大長老已經死了,如果是來談判的,威脅蒙力克放人,那就說明紮都羅還活着。如果是來瞧瞧告訴蒙力克紮都羅生死的,那就說明兩人勾結在做苟且之事。無論怎麼想,蒙力克的嫌疑算是脫不掉了。
“你胡說!紮都羅可是我的親弟弟,我怎麼會害他呢?……就算紮都羅生死不知,那阿喳嘎人也難辭其咎!”
蒙力克真是後悔沒有及早下手,反而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揚明阿喳嘎人的罪行從而轉嫁仇恨,卻讓一個女人将他逼迫的自亂陣腳。
“她确實是在胡說!”此刻另一個聲音傳入,這讓蒙力克放松不少。額日寶利格和烏日娜都是紮都羅的人,而骁騎營校尉撒乞别裡可是先汗阿勒特的親近侍衛出身,與他們三兄弟的感情更加深厚,紮都羅遭此不幸,撒乞别裡一定會如自己所想的。
但他并沒有。“蒙力克殿下!她一個女人家,懷着孕,丈夫生死未蔔,難免言語上會有所沖撞,您别在意。”撒乞别裡給蒙力克一個台階下,也并不在乎他需不需要,接着命令士卒道:“來啊!将這些阿喳嘎人收押!……噢!對了!還有這些都護府的督标!”
“撒乞别裡!你什麼意思!”
蒙力克惡狠狠的問道,“什麼意思?”撒乞别裡回答說:“我是在救你啊!殿下!您難道不知道,軍機處有令,沒有軍機處調令或者主将命令,任何人都不準調動一部(一千人)以上軍隊,違者視同謀反!”
這話确實震到他了,他雖然是北庭都護府大都護,确實有權組建一支五千人左右的督标部隊,但他畢竟是個文官,最多一次隻能調動一部人馬,即:一千人以内,不需軍機處報備申請,否則還真就是謀反的罪名。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他反而質問撒乞别裡道:“是嗎?那本台吉倒要問問将軍!你有軍機處調令或是紮都羅的命令嗎?”蒙力克看向遠方,估計整個骁騎營都圍在這裡了,所以他才反将一軍。
“呵呵!”撒乞别裡并未緊張,回答道:“蒙力克殿下好眼力!本将确實打算先将骁騎營駐紮在鄂爾渾一段時間,因為臨時起意,所以根本就沒有軍機處調令。但是……依照合赤惕部法令,一軍主将若是陣亡或是失蹤,則自動由其副将升為主帥,自然可以行使主将職權!北軍乃是邊軍,負責守衛合赤惕部邊界,本将身為侍衛親軍骁騎營主将,官正三品,恐怕沒有人比本将更合适暫代北軍統制之職了吧?”
确實如此!你當以為大汗布爾罕将侍衛親軍一部歸入北軍編制隻是為了加強北軍實力?那你就想得太簡單了。
蒙力克将問題想得确實是太簡單了,見不能賺到什麼便宜,隻是丢下一句“哼!走着瞧!”便離開了。
“将軍!”蒙力克離開,額日寶利格和烏日娜迅速圍了上來,而撒乞别裡也能松口氣,不停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實話說,他今天所做之事,很多都是在打擦邊球,若是日後細查,他這個骁騎營校尉隻怕是到頭了,不過他并不後悔。
“額日寶利格?我看還是你我二人迅速遞個折子上去,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大汗定奪!”同時安慰烏日娜道“夫人!卑職相信紮都羅殿下一定會轉危為安的,還請夫人以腹中胎兒為要,莫要焦慮!”
“嗯!謝将軍!”烏日娜也不相信丈夫是個短命之人,昨日她特請薩滿占蔔,雖是大兇,但大兇之後大吉讓她安心不少。正如撒乞别裡所說,如今還有一個人需要她照顧,那就是她腹中胎兒,因此她并未焦慮憔悴,反而很鎮定,因為她知道丈夫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