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翌日,午時,郭笑天攜錢婉兒準時赴宴,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有專門的馬車過來迎接。
據馬車車夫所雲,那會賓樓建在大同府禦河之邊,共有主樓四層招待賓客,副樓兩層專為夥房。主樓第一層為大堂,自第二層起,便有東南西北四個包房,第三層卻是春夏秋冬四個雅間,第四層專門間隔出梅蘭竹菊四個私閣,隻有第四層沒有設公衆廳堂。而就請帖所說,設宴于會賓樓的竹閣,已經是相當尊貴的禮數。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停在一處樓閣附近,郭笑天下車擡頭一看,三個大字“會賓樓”。
這會賓樓的建築風格,讓郭笑天不由得跟現代社會遊覽的黃鶴樓相提并論,簡直是大小雷同之處多不勝舉。
郭笑天拉着錢婉兒的手正欲上樓,錢婉兒卻後退一步,堅持要走在郭笑天的身後。郭笑天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錢婉兒跟自己一起行走,總是要在自己身後半尺,從來都不跟自己并行,當然或許這又是古時候的一種禮數吧。
登上四樓,來到竹閣,卻見這廂房甚是通透寬敞,一邊窗棂可以眺望禦河,而兩處屏風剛好中間便是方桌,可以擺下八張座椅。
此時客人先到,主人卻未到,郭笑天正有一絲不悅,卻突然聽到有人說道:“郭少兄,久仰大名,多謝賞面應約,實乃竹間居士之榮幸。”
郭笑天回頭一望,隻見說話那人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頭頂六合一統帽,腳踩黑色步履。淡藍絹袍,長白腰巾系着碎玉,寬袍雙袖鑲着金絲邊,身形修長,眉毛不甚濃密,卻留着兩撇胡須,眼睛适中,鼻梁高挺,隻是皮膚有些蠟黃,總體上倒是有些氣質。
自稱竹間居士的年青人,此刻也正打量着郭笑天,所以兩人雙目對視之時,均是嘩然一笑。
竹間居士快步走進竹閣,伸手向随從示意上菜,然後就招呼郭笑天和錢婉兒坐了下來。
竹間居士掃了錢婉兒一眼,馬上說道:“想必這位就是郭少兄的愛妻了,今日相見,果然是才子佳人,珠聯璧合,簡直羨煞旁人啊!”
錢婉兒聽到誇獎,不由面紅垂頭,甚是害羞。
郭笑天心知每每開場必然是一套客氣寒暄恭維之詞,所以聽得久了,早就不覺已然。但是客套話還是要說上幾句:“哪裡哪裡?郭某人承蒙竹間居士擡舉,榮幸的是郭某人跟賢妻才是。隻是不知今日竹間居士如此勞煩苦心,又有何指教呢?”
竹間居士笑着說道:“指教倒是談不上,隻是久聞郭少兄詩詞歌賦驚為天人,竹間居士有心結交,僅此而已。”
郭笑天心中暗想:倘若隻是慕名交結,卻是有益無害。自己雖然在大同府謀得栖身之地,但是距離權貴仍差之萬裡,報仇雪恨也隻圖口快,實屬空口白話。眼前這位竹間居士,雖然有意諱避真實姓名,但是言談舉止,無不留露出強權貴氣,但是随從護衛排場而言,可斷定此人絕非一般朝廷官員可比。雖然這位竹間居士,刻意低調行事,但是郭笑天早就發現,一個為了請客把整個會賓樓包起來的人,要麼就是行事謹慎,要麼就是有所圖謀。
郭笑天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原由,但是這竹間居士自己絕口不提,那自己也就隻能假裝糊塗了。
會賓樓呈上的菜食,倒也算得上是美味佳肴,就美食之色,香,味,形來說,至少應該屬于一流水準。比如東坡肘子,西施豆腐,酥油鮑螺和清蒸蟹柳,端是這四道菜,已經讓郭笑天歎服不已,原來明朝的美食居然已經達到如此高端水準。
飯後還有水果甜品,卻是黃燦燦金橙,青翠翠蘋果,香噴噴水梨還有紅馥馥石榴。郭笑天驚訝有些非現時令的水果,居然幹鮮如剛采摘一般,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了。
竹間居士見郭笑天和錢婉兒如此般驚訝,料定二人未見過大世面,所以從頭至尾都隻是颔首微笑不語,直到錢婉兒和郭笑天吃了些水果,才站起身來說道:“久聞郭少兄詩詞歌賦文采華麗而又豪氣,不知郭少兄是否能賜教一首乎?”
郭笑天也站起身來,拱手回禮道:“賜教不敢當,獻醜倒才是真。既然難得竹間居士有雅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請竹間居士舉題。”
竹間居士哈哈笑道:“郭少兄果然是少年才子,豪氣十足。那就以觀禦河為題,請郭少兄即興發揮,如何?”
郭笑天從樓亭向外張望,大同府禦河之水延綿不絕,更有北雁南飛,水中舟船川流不息,真是别有一番景觀。
沉吟片刻,郭笑天朗聲吟道:“萬裡山川枯木榮,竹間雅閣喜相逢,禦河流水綿千裡,遙見廣靈望大同。”
竹間居士心頭一顫,居然身體抖了起來,但是片刻間又恢複如初。
“好一句遙見廣靈望大同,郭少兄果然才思敏捷,七律有盛唐詩仙之風。不知以此再賦詞一首,将會如何?”竹間居士有意誇贊,也讓郭笑天無法推辭。
郭笑天細細斟酌一陣兒,倒是也想出新詞吟歎道:“喜相逢。”
“會賓樓,竹間雅閣相聚;禦河水,延綿千裡不絕;遙望廣靈,山川枯木又逢春;再見大同,北雁南飛歸心切;山水自有相逢處,天涯何處無故人。喜相逢,是非流言何足懼,心有靈犀一點通。”
竹間居士聽罷,良久不語。
錢婉兒倒是覺得郭笑天的七律和喜相逢都還應景兒,而且是即興之作,已經非常了得,但是卻看那竹間居士似乎不為所動,所以心中有些忐忑。
反倒是郭笑天一臉笑意,因為雖然是七拼八湊,總算是即興發揮成功,所以心中還有些暗自竊喜。
竹間居士一伸手,一個随從馬上掏出一張銀票。
竹間居士将銀票親手遞給郭笑天,嗟歎道:“知我心者焉,非郭少兄莫屬。一首七律,一首喜相逢,詩詞皆道出玄機,倘若郭少兄真非有意為之,那想必今日一見,實乃上蒼浩賞之德。區區紋銀五百兩,郭少兄請笑納,他日必有所托之處,敢望郭少兄鼎力為之。”
郭笑天哪兒敢推辭啊,況且看這個陣仗,此人是萬萬不能得罪,所以不僅收了銀票,而且還作揖道謝:“日後有用得着我郭某人的地方,竹間居士盡管開口便是。郭某人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郭笑天這客套話已經是爛熟于心了,所以說起來的時候不但自然,而且還顯得非常有誠意。
俗話說的好,士為知己者死;俗話還說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所以總結到一起就是,士為知己者之财死得其所。
郭笑天今時今日,也不過是一青樓教唱詞的師傅,估計在一般文人的眼中,這就不過是一個戲子。郭笑天沒有功名,估計也考取不了功名,因為提起筆寫繁體字和抓腦袋編八股文根本就不是郭笑天的擅長,相反郭笑天擅長的卻是在文豪面前鬥文采,武将面前比謀略。其實郭笑天自己心知肚明,隻有跟牛逼的人物在一起,自己才有發揮的空間,因為越牛逼的人物越容易忽悠,完全說服他們不容易,但是故弄玄虛讓他們感到震撼,郭笑天倒是信手拈來。
竹間居士親自送郭笑天和錢婉兒下樓,然後又親自安排人手送他們回去,甚至還一直在遠處招手相望。
沿途錢婉兒忍住沒問,但是一回到住處,錢婉兒就終于忍不住了。
“郭大哥,今日為何那竹間居士竟然會被你幾句詩詞給弄得失魂落魄呢?這其中又有何奧妙?”
郭笑天哈哈大笑之後,方神秘地對着錢婉兒的耳邊輕聲說道:“妙就妙在廣靈二字!如果我沒有估算錯的話,今日這位竹間居士,想必就是那廣靈王。”
(竹間居士肯定不是廣靈王,但是郭笑天估算的也不算全錯,雖然從馬車夫還有幾個随從的口中,郭笑天聽到了廣靈王三個字,但是竹間居士卻不是廣靈王。)
“啊?廣靈王?今日請郭大哥赴宴的竟然是個廣靈王殿下?”錢婉兒是古代明朝普通人,所以對于廣靈王殿下這種高高在上的權貴簡直是可望不可及,自然心中既激動又驚訝。
郭笑天點點頭說道:“如果跟廣靈王扯上關系,等相公我飛黃騰達之後,替娘子父母報仇之事,必然是首當其沖。娘子盡管放心,相公已經算定,這位廣靈王遲早會主動找上門來,娘子就等着看好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