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紹的突然發難,令衆人均是暗生jǐng惕,尤其是溫峤與庚亮。師徒二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隐隐現出的一絲不滿!雲峰是不是忠臣這裡誰都清楚,他這麼問想做什麼?
司馬紹卻頗為自得,他的眼中帶有嘲諷之sè,嘴角還翹起了個小小的弧度,看來,他挺滿意于自已突出奇兵将了雲峰一軍。
雲峰亦連聲叫好,心想畢竟是個沒社會經驗的年輕人,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兇無城府。卞壸接觸有限,暫時不是很了解,可那四人皆是主張祭在司馬政則士族的實力派人物,在他們面前表露鋒芒,現出收擾君權的态勢,究竟會引起怎樣的反應呢?
雲峰壓下心裡的期待,端端正正施了一禮,答道:“臣以為,忠與不忠,不在于臣下而在于君主。強如秦皇漢武,号令一出,天下莫敢不從!弱如....這個,不需臣明說了吧?政令可能出的了身邊幾名侍從?正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主上暗弱,豈能加責于臣下不忠?殿下以為然否?”
席中五人瞬間面sè驟變!這是什麼話?挑唆滋事的意圖再也明顯不過,分明是想刺激司馬紹做些過份的舉動出來,用心何其毒也!荀菘更是直接向雲峰丢了個責怪的眼神過去。
再一看司馬紹,剛剛還滿臉的得意之sè以肉眼僅見的速度快速消散無蹤,目光閃爍。面sè也yīn晴不定。
“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這句話在司馬紹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震蕩不休,雲峰的應答深深刺痛了他,心愛女子被人搶走。父親活活被人氣死,這都是君主暗弱,主弱被臣欺啊!
最簡單的說,如果自已是個強勢君主,剛剛一聲發問,保管眼前這人立刻吓的臉sè蒼白四肢發抖,乖乖跪地大磕響頭!
‘不!孤一定要變強,絕不做暗弱君主!’司馬紹内心咆哮。臉sè也漸漸地愈發獰猙!
溫峤與庚亮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這一對師徒,在司馬睿未曾晏駕之前。一個是東宮侍講,另一個是太子中庶子,說難聽點,就是陪吃陪玩的貨,司馬紹心裡想什麼。他倆自然清楚,均是暗中連聲大罵:‘你說你是不是沒事找抽?好好的問他是不是忠臣幹嘛?想擺威風是吧?如今倒好,被人戳了痛腳,搬起石頭砸到自已腳了吧?’
“咳咳!”溫峤清咳兩聲。向雲峰拱了拱手:“雲将軍此言似有不當,主上暗弱更需臣僚扶助。又怎麼歸疚于主上?好了,此事先擱一邊。老夫倒是憶起一事,朝庭前兩rì剛剛得到有關沈充消息,不知你可有興趣一聽?”
“哦?”雲峰現出意動,問道:“溫侍中請明言。”
溫峤快速掃了眼司馬紹,見他面sè稍有恢複,這才放下心來,開聲道:“據朝庭得到線報,沈充被放逐回鄉之後,并未安份守已,反而受了王敦密令,暗地裡招兵買馬,如今約聚攏了山越遺民近萬,其矛頭直指雲将軍你啊。”
雲峰淡淡一笑:“那又如何?末将于建康呆的rì子也足夠長了,已打算待殿下登基之後便回返秦州,沈充召集再多兵馬,總不至于往上邽尋末将晦氣罷,溫侍中您說,沈充他可這個膽量前來?”
“呃?”席中六人面面相觎,他們把雲峰找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相商,與之相比,那數萬部曲的歸屬并不算什麼。本想以沈充作為切入點挑起話頭,卻沒料到,這人倒光棍的很,撒腳就跑!不禁均是暗感頭疼!
庚亮再度勸道:“雲将軍,你一走了之,沈充自然無可奈何,隻是不把這個隐患清除,沈充找不到你,或會向瓦官寺報複,屆時你那書院中女子,瓦官寺佃戶皆會受你連累,莫非雲将軍不為她們着想?雲将軍你心系百姓,該不至于撒手不管罷?”
雲峰稱謝道:“多謝都亭候關心,不過,請放心便是,末将拙妻師尊已同意于末将離去之後全面接手瓦官寺,末将以為,老師與都亭候及溫侍中誼屬同門,與中書令份屬父女,若沈充真來尋釁滋事,幾位該不會坐視不理吧?”
一瞬間,荀菘須發無風自動,他真的想罵人了!這什麼人啊?怎麼天底下會有這麼滑不溜手的存在?其餘五人也相差不大,差一點就齊聲破口大罵!
好半天,荀菘須發落回原位,忍着氣道:“雲将軍,老夫也不與你虛言,今次邀你前來,實為王敦之事。王敦謀逆之心早現,如今又回返姑孰cāo演軍馬,據朝庭估計,不rì即将兵發建康,你身為晉臣,是否該為國效力呢?”
雲峰不解道:“建康宮城易守難攻,且儲備充足,若不生内亂,堅守個三年五載都不成問題,況且王敦坐擁水陸大軍八萬,末将這區區五千親衛能抵何用?呵呵,中書令恐擡舉末将了。”
雲峰剛到建康的時候,司馬紹父子倆就打着把他拖下水的主意,前一陣子雲峰又大發神威,三下兩下搞定了吳郡四姓聯軍,使司馬紹意識到了這人的重要xìng,更是不會放他離去。
司馬紹看了看席中五人,開口道:“雲卿,朝庭自是不會讓你白白出力,你有何要求盡管提出,若朝庭能辦到當是不會拒絕,甚至在誅滅逆賊王敦之後封你為異姓王也非是沒有可能!”
雲峰把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他知道,終于進入了正題,頭腦亦不由自主的快速,斟酌起該提出哪些條件,至于司馬紹所說的封王,其實大家都心知肚名,封與不封沒多大區别。
片刻工夫,雲峰鄭重道:“孫子有雲: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在此之前,臣要清楚朝庭兵力部署,以作出有效配合,請殿下與諸公放心便是,無論成與不成,臣都不會向外人提及。”
六人繼續以眼神交流,逐一點頭同意,郗鑒說道:“雲将軍所提甚是合理,禁軍将由老夫代掌,此外,梁州甘卓改遷荊州刺史,水陸并進攻打江陵,廣州陶侃改遷江州刺史,率部北上攻打武昌,淮陵内史蘇峻渡江南下,另有鎮西将軍祖逖弟奮武将軍祖約所部萬餘、溫侍中兼任丹陽尹領丹陽郡兵、廣陵太守陶瞻、江北塢堡主北中郎将劉遐、再加上雲将軍你,數路齊發共讨國賊!”
雲峰眉頭一皺,沒有立刻開聲,略一尋思,心裡起了些明悟,司馬紹這是在玩火!可王敦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逼的司馬紹也不得不跟着玩火!
郗鑒、祖約、蘇峻、陶瞻以及劉遐均可視為流民帥,這些人自有部曲,其中郗鑒因成功與王氏聯姻得以融入了士族圈子,可其他人或由于門第,或由于嗜好為士族所排斥,可以想象的是,後四人參戰必然是司馬紹封官許願的結果。
陶瞻是陶侃之子,祖約是祖逖之弟,與華仙門有些牽扯,餘下數人也全屬于華仙門勢力,無須置疑,如果平了王敦,華仙門将取代王敦坐鎮荊州,占據大江上遊,朝中又有溫峤庚亮把持,勢力将達到一個新的頂點。
而流民帥因勤王有功,必将求取更大的利益。士族從骨子裡歧視流民帥,士族對流民的态度是,流民可用,流民帥不可用,然而,士族與流民是兩個階層,本身沒有控制流民的能力,因此隻能試圖通過流民帥來控制流民。可是流民帥俱為桀骜不遜,殺人如麻之輩,比如郗鑒,别看他現在一副笑咪咪老好人模樣,真算起來,死在他手中的冤死鬼難以計數,流民帥又怎會願意受制于人?
可以說,引流民帥平王敦,司馬紹此舉實為種下了禍根。
不過雲峰也能理解,一是當場送命,一是飲鸩止渴,司馬紹别無選擇,暗自搖了搖頭,雲峰繼續道:“請問尚書令,石頭城如何處置?石頭城駐有王含部衆三萬,地勢險要,庫藏充足,易守難攻之極,朝庭可有謀取對策?若不取之,終是如刺在喉,變故随生。”
郗鑒神秘的笑了笑:“雲将軍,你若願匡扶社稷,改天一同制定行動計劃,如何?”
雲峰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轉向司馬紹施禮道:“臣已明了,既如此,臣隻提兩點要求,一旦平了王敦之亂,臣即刻回返秦州,絕不在建康多留。”
司馬紹伸手示意:“雲卿但言無妨!”
衆人明白關鍵時刻來臨,均是豎起了耳朵。
雲峰答道:“第一點,臣于建康所留産業維持現狀,請朝庭代為留心。”
這個要求很簡單,衆人都知道隻是個過渡,關鍵還在第二點,司馬紹也沒征詢其他人意見,當場表态同意。
雲峰繼續道:“第二點,臣向殿下求取于我大晉公開刊印發行任何書籍之權利,請殿下恩準。”
其實,雲峰原打算再提個要求,從朝庭手中把巴東郡索取過來,巴東郡是進入益州的陸上交通要道,郡治魚腹即為三國時期的白帝城。可轉念一想,隻要一開口求取,這些老狐狸們立刻就能猜出益州已被自已實際控制住的事實。
如今朝庭雖有懷疑,卻不能肯定,也沒有證據。真要是明朗下來的話,雲峰與朝庭之間将再無轉圜餘地了,倒不如維持現狀,誰都不提為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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