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慌慌張張趕到客廳,見着客廳裡一大群人的時候便是一驚,待看到謝缜怒氣沖沖的樣子,愈發覺得腿都軟了。
她心裡藏奸,料得是事情敗露,連忙做出溫順恭敬的态度來,上前端端正正的行禮道:“老爺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
謝缜一見了她,更是氣往頭上沖,指着那三個大漢,怒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啊?
璇璇好好的去個道觀,怎麼就差點被人滅口了!
”見羅氏張口欲辯,直接打斷了她,“别跟我裝,這些人都承認了,是受了羅雄的指使!
”
“冤枉啊,璇璇是老爺的親生女兒,我怎麼會起這樣的心思呢。
”羅氏滿臉都是冤屈,“老爺前兩天還囑咐我要好好照顧着璇璇和澹兒,我就差把一顆心掏出來了,就算落不到一句感激,也不該拿這樣的髒水往我身上灑呀。
”眼淚不要銀子似的往外淌着,傷心委屈極了。
謝璇在旁冷眼看着,并沒說話。
謝缜正在氣頭上,當着陶從時和韓玠的面,更是又羞又氣,忍不住上前将羅氏揪起來,怒聲道:“你還不承認?
這都查實了的,你還敢狡辯!
”
——要不是自幼的修養壓住了脾氣,恐怕要一腳将羅氏踹翻在地了。
羅氏哪裡會輕易承認,哭得愈發委屈,“就算他們三個認了,焉知不是有什麼别的原委?
昨兒她們姐弟幾個出去後,我就一直在府裡,哪裡知道璇璇會去哪裡,更沒本事指使這些人,老爺,難道要妾身把心掏出來看嗎?
”
冤屈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着,羅氏本就是個姿容甚美的人,如今一聲聲的哭着,着實叫人動容。
後頭韓玠冷笑了一聲,跨前半步,“璇璇去玄妙觀的事情,自然能有人通風報信。
夫人若覺得這事是有人栽贓,那就更好辦,天子腳下有人膽敢行兇殺人,青衣衛不會袖手旁觀。
”他漸漸的走近羅氏,彈了彈麒麟服上的落灰,狀若無意的扶着刀柄。
青衣衛的名頭足夠吓人,羅氏哭聲一哽,擡起頭來。
韓玠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表情,說出來的話卻叫羅氏膽寒——
“這三位指認了羅雄,難免得帶他去趟南衙。
那裡多的是撬開嘴的辦法,不怕他不招認。
若是羅雄那裡再牽扯出旁人,青衣衛自然也不會手軟。
”
羅氏的身子如篩糠般抖了起來,仿佛是有些害怕。
她的哭聲也不像剛才那樣滿含冤屈了,漸漸的低下去。
青衣衛的名頭兇惡、手段毒辣,行事更是嚣張,想把羅雄帶到南衙審問不費吹灰之力。
若是到時候羅雄受不住刑罰招認出來,豈不是要在外面傳成是笑話?
羅氏捏緊了衣袖,恨恨的瞪向那三個蠢豬一樣的大漢。
不過是殺個十歲的小姑娘,卻被他們做成如今這樣子,真是蠢到家了!
她這裡猶豫不決,謝缜卻慢慢的攥緊了拳頭。
叫來羅氏之前,他雖有潑天之怒,卻還存着一點點的僥幸,希望羅氏能夠解釋清楚,可是現在……心頭如有火燒,再一瞧陶從時那鄙棄憤怒的眼神,謝缜更是覺得臉上又燒又燙,到底是沒忍住,重重一巴掌甩在了羅氏的臉上。
“賤人!
還不說實話!
”向來儒雅沉着的恒國公府世子爺,頭一次怒吼罵人。
羅氏不可置信的捧着臉,這一次是真的哭了出來。
她又是疼痛又是羞怒,死死的揪緊了衣袖,絕沒料到謝缜居然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打她——自她嫁入謝府,雖然謝缜對她未必有情意,卻總有幾分虧欠,所以常會忍讓的。
可是,他居然打她?
她又沒把謝璇怎麼樣,那個死丫頭不是還好好的站在面前的麼!
一時間又羞又惱,羅氏心裡積壓着的怒氣翻湧着撲到喉頭,她終于忍不住嘶聲哭道:“是我做的又怎麼了!
誰叫你藕斷絲連,這麼多年了還惦記着那個……啊!
”
又是一個巴掌甩過去,打斷了羅氏的話語。
謝缜不知是因為怒還是因為氣,臉上漲得通紅,怒瞪着一雙眼,那瞳孔都紅得能看見皿絲,仿佛發怒的野獸。
他一揮手,吩咐後頭的小厮,“把她押回棠梨院,等我回去處置!
”說着又怒氣沖沖的威脅羅氏,“今日你對璇璇做的事,我不會善罷甘休。
若不悔改,我必休了你,趕出家門!
”
後半句自然是說給陶從時聽的了。
另一邊謝璇呆呆的看着雙目泛紅的謝缜,小口微微張着,驚訝之極。
——從小到大,她還從沒見過父親像今天這幅樣子,更不曾見過他打人。
陶從時倒是很鎮定,見羅氏被人帶走,便向謝缜道:“你打算怎麼處置?
”
“如實禀報老太爺,按着家規,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必不饒恕任何一人。
”謝缜的一雙拳頭還是緊緊攥着的,轉向陶從時的時候,十分尴尬,“這次的事情是我疏忽,以後必不會叫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
陶從時嗤笑了一聲,“你的話我向來都不信。
今日來也不知要聽你的什麼狗屁承諾,我隻告訴你,璇璇是你謝缜的女兒,也是我陶從時的外甥女,是從青青腹中掉下來的肉!
你當年不珍惜青青,如今若還對這兩個孩子不好,我陶從時就算是鬧翻天,也不與你善罷甘休!
”
“是我疏忽了。
”謝缜愧疚難當,被陶從時挑起舊事時更覺又悔又羞,再一想羅氏的行徑、謝璇的處境,心裡更是一團亂麻,雙手微微顫抖着,像是強自忍耐什麼。
陶從時冷冷哼了一聲,最見不得謝缜這幅樣子。
他後悔?
他羞愧?
他痛苦?
那都是他活該!
妻子有孕在身時跑到外面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還珠胎暗結,當初他到陶家提親時說的話全都是在放屁麼?
這種渣滓,活該現在日日受苦痛煎熬!
陶從時越想越氣,根本不想在謝府多待半刻,跺着腳就走了。
剩下個韓玠站在那裡,臉色也很難看。
雖然對謝缜也有埋怨,然而他畢竟是謝璇的父親,是他跪拜過的師父。
韓玠縱然可以冷厲的對羅氏惡語威脅,對着謝缜的時候,總還要留幾分餘地。
“謝叔叔。
”韓玠上前一步,聲音稍稍溫和一點,“昨日璇璇幾乎喪命在這些人刀下,陶大人的怒氣也不是全無緣由。
侄兒自會去處置這三個惡徒,隻是希望璇璇能安好,不再受這些委屈驚險。
她畢竟,隻是個十歲的小孩子。
”
謝缜喘了口氣,“我知道這件事有多可怕,若是璇璇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都擡不起頭。
玉玠,謝謝你救了她。
”
“應當的。
”韓玠淡聲,轉頭時就見謝璇也朝他一福,聲音裡沒了之前的生疏躲避,“謝謝玉玠哥哥。
”
她昨晚受了驚吓,今兒又是一路颠簸,這會子瞧着便頗疲累。
韓玠上前,忍不住在她的兩髻間輕輕一按,聲音不自覺的溫柔起來,“璇璇回去好好歇着,天大的事情,有謝叔叔和陶大人撐着,還有我,也會好好照看着你。
”
謝璇咬了咬唇,猜到韓玠可能是有話要跟謝缜說,便先回棠梨院去。
棠梨院裡已經鬧翻了天,羅氏一路哭哭啼啼的被人帶回來,如今被關在屋中由謝缜書房裡的婆子們看着,裡頭斷斷續續的有嗚咽之聲。
謝澤雖小,卻在外頭跟謝澹一起住着,剩下個謝玥慌了神,隐約聽下人們說羅氏挨打是為了謝璇的事情,見到謝璇,便吊着兩包眼淚撲上來。
好在謝珺也在院裡站着,遞個眼色叫婆子們上去攔住了謝玥,見謝璇安然無恙時,懸着的心才放下來,擔憂之色繼而被冷淡取代。
謝璇知道她還在生氣,隻好上去貼在她身邊,“姐姐?
”
“……”謝珺瞧着她撒嬌貓兒般的樣子,别開了目光,率先往西跨院裡走。
謝璇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一疊聲的叫着“姐姐”,等兩人進了屋,謝珺便指着床榻,臉色還是沉着的,“快去睡覺!
”
“姐姐你都不擔心我?
”謝璇撅着嘴撒嬌。
“擔心你做什麼。
”謝珺冷然,将謝璇拉過來幫着剝衣裳,将完好的外衫剝去,瞧見裡頭被樹枝劃得四分五裂的中衣時,手下動作不由一頓,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
“被人扛着在林子裡亂竄,叫樹枝劃破的啊。
姐姐,我見到她了。
”
“我問是怎麼回事!
”謝珺擔憂形于顔色,避開了關于羅氏的話題。
謝璇也不強求,隻是将嘴一撇,委屈道:“姐姐,我昨晚差點就給人殺死了。
”坐在床榻上,靠了軟枕将昨晚的經曆大緻說了,瞧着謝珺滿面驚憂時,又安慰道:“還好玉玠哥哥來得及時,總算留了我的性命,還能見到姐姐。
”
謝珺的聲音有些顫抖,“當真是……夫人?
”
“是她啊,爹爹還在客廳,待會就來算賬。
”謝璇關心着另外一個問題,“按理說,夫人不應該知道我去玄妙觀的事情。
姐姐,昨天碰到二夫人的時候,你有沒有跟她說我的去處?
”
“二夫人……”謝珺喃喃,猛然又搖頭道:“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