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已過,宮中各個花園中的花兒仿佛開的更繁盛了些,尤其是大朵大朵的菊花,姹紫嫣紅,花瓣兒層層疊疊,卷曲成美好的弧度,擺着看也是幅盛景。
處處飄香,這幾日為了迎新一批進宮選秀的秀女,宮中太監宮女們倒是足夠忙活。
年年都有新進的新人,年年深宮中都會多上一批不知名的芳魂,滋養土地中看似繁華的花兒。
雖說聽着有些駭人,新的花肥卻總是不缺的――總是不乏想要飛上枝頭做鳳凰的人。
淑妃懶洋洋的仰躺在貴妃榻上,本就生的異域風情的輪廓被燭火的光暈修飾的格外美好,她也是知道自己的優勢的,穿的衣裳金線織短綢紗小褂,額間一粒細細的寶石抹額,長長的寶石藍紗裙下腳趾細膩白嫩,看着真如玉雕的一般。
這是一個渾身上下都透着說不出風情的美人,難怪在年年進宮選秀的秀女中,這份美仍是占着頭一遭。
淑妃瞧着小指甲,一邊将旁邊水晶瓶子裡剝好的紫葡萄一粒粒喂到嘴裡,葡萄生的圓潤可愛,那櫻唇更是小巧,粉色的舌靈動,當真是吃個葡萄也能吃出别有一番滋味。
鶴嘴銅爐裡冉冉升起西域特有的熏香,熱烈大膽,配着這暖融融的燭光,讓人仿佛置身異域。
自從陳貴妃被打入冷宮後,淑妃的日子卻是越來越滋潤了。
德妃和陳貴妃鬥了一輩子,如今陳貴妃失勢,四皇子和五皇子卻還是要為那個位置争得你死我活。
淑妃自己隻生了和怡郡主,沒有子嗣,自然也沒有做其他不該肖想的夢,奪嫡之事對她來說太過遙遠。
身在後宮,淑妃更看重的是奪取皇帝的心。
陳貴妃在的時候,皇帝的大半心思都在她身上,饒是淑妃有數不盡的花樣和風情,也抵不過陳貴妃一個溫婉的笑容,一個平凡的五彩絡子。
這深宮之中,淑妃最恨的,就是陳貴妃,誰都知道淑妃和陳貴妃是天生的死對頭。
如今陳貴妃再無翻身的可能,淑妃少了勁敵,自然是如魚得水。
隻是美人遲暮的事情在宮中到底是平常,雖然陳貴妃失勢了,難免新一批的秀女中會出現第二個陳貴妃,第三個陳貴妃。
秀女們可都是花一樣的年紀,淑妃能僥幸鬥得過中年的陳貴妃,卻萬萬不能鬥得過年輕的陳貴妃。
即便這樣,這些日子以來,淑妃的日子也比從前要舒心的多了。
絲竹的聲音還未停,便瞧見一個嬌小的身影怒氣沖沖的沖了進來,看也不看的就直撞向貴妃榻。
來人語氣中還帶着薄怒:“母妃!
”
金裙環佩,不是和怡郡主又是誰?
淑妃微微蹙眉,一揮手,彈奏的宮女忙停下手中的琴,匆匆離開殿中。
和怡郡主看也不看就跳上貴妃榻,一眼看到那個彈琴的宮女正是穿着一身紅衣,突然覺得那紅衣很是有些刺眼,便道:“你站住。
”
那宮女不知是何事,忙停了下來屈漆跪下,和怡郡主擡高下巴,道:“這宮女看着好生讨厭,拖下去砍了。
”
“郡主饒命!
”那宮女聞言大驚,更不知自己犯了何錯,卻也知道和這飛揚跋扈的郡主講道理是行不通的,隻好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
瞧見那襲紅衣跪在身前一個勁兒的磕頭的慘狀,和怡郡主心中倒是起了一份淡淡的快感,突然殘酷的一笑:“本郡主向來仁慈,你既然求饒,又是母妃殿裡的人,本郡主就格外開恩,不必死了,拖下去,砍了她一雙手便是。
”
那宮女聽到前半部分,正是慶幸的時候,冷不防聽到後一句,險些暈了過去。
看了一雙手,對一個在宮中以彈琴為生的樂奴,砍了一雙手豈不是毀了一生,還不如就此去了。
和怡郡主卻對宮女崩潰的表情毫無同情,揮了揮手,自有幾個侍衛将那突遭橫禍的宮女拖了下去。
殿中其他的宮女太監見了,無一不是低下頭去,隻作沒有看到眼前的景象,誰都不希望成為下一個被這喜怒無常的郡主看中的玩物。
自始至終,淑妃都倚在貴妃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沒有出聲阻止,唇角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對這種殘酷的遊戲十分滿意,甚至覺得有些有趣。
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一個美人身上,實在是有些可怕了。
“你怎麼了?
”她開口問和怡郡主道:“誰又招惹你了?
”
不問還好,一問和怡郡主登時面色一變,恨恨的咬着唇道:“母妃,你替我殺了蔣阮好不好?
”
這話說的觸目驚心,淑妃卻也隻是皺了皺眉道:“弘安郡主?
怎麼,她惹了你不痛快?
”
“豈止是不痛快?
”和怡郡主道:“上一次她替宣沛那個小雜種說話威脅與我便不提了,這一次,我竟然聽禦書房裡的人說,錦英王向皇帝請賜婚了,要娶那個賤人!
外頭的小太監可都聽見了,母妃,你讓我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
和怡郡主對蔣阮的怨念早已生了,便是從第一次見蔣阮起,蔣阮妩媚的容貌便給和怡郡主心中留下了陰影,偏生還陰差陽錯成了什麼弘安郡主。
在和怡眼中,蔣阮也不過是一個尚書府的不受寵女兒,怎麼能和她這樣的金枝玉葉相比。
而上一次因為淑妃警告過她暫時不可生事,便在宣沛之事上也沒有多做糾纏。
若說這些都還能忍的話,蕭韶向皇帝求娶蔣阮,這件事情卻是觸及到了和怡的底線。
隻要一想到這一點,和怡就恨不得将蔣阮千刀萬剮,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蕭韶求娶弘安郡主?
”淑妃神色一頓:“此事當真?
”
“千真萬确。
”和怡郡主委屈道:“母妃,這樣的賤人如何配得上錦英王,憑什麼錦英王要娶她?
母妃,你去替和怡殺了她可好?
”
淑妃看着和怡郡主,和怡郡主五官生的像她,天生帶了一種來自異域的美豔,此刻那美豔的臉蛋上表情扭曲,生生破壞了那份美感。
雖然女兒不能作為奪嫡的籌碼,可是和怡郡主長到這麼大,也是她捧在手心裡長大的。
和怡郡主對蕭韶是什麼心思,沒有人比淑妃更了解了。
皇帝對蕭韶的看重,淑妃看在眼裡,雖然皇帝也很寵愛和怡郡主,可淑妃心中清楚,皇帝永遠不可能将和怡郡主賜婚給蕭韶。
和怡郡主的這份心思,怕是永遠都不能實現。
如今蕭韶有了意中人,和怡郡主果真就如此激動。
淑妃美麗的紅唇一勾,蕭韶的意中人,竟然是弘安郡主。
她看向自己的女兒,心中歎息一聲,這件事情她本該敬而遠之,并且讓和怡郡主也遠遠避開。
可是看着和怡郡主的表情,她卻又是遲遲說不出來那句話。
隻因為和怡郡主此刻的感受,她也曾感同身受過。
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與心上人雙宿雙飛,懷中的卻不是她。
那種嫉妒、失落、瘋狂、仇恨、恨不得與對方同歸于盡的想法在心中膨脹,差一點就要爆開的感覺。
她當初忍下了,難道要女兒走她的老路?
“沒有弘安郡主,還有其他人。
”淑妃提醒和怡:“他總是要娶妻的,那個人不會是你。
”身為母親,比起給和怡郡主編制一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境,淑妃更樂于将真相清晰的撕給她看。
“那我就想辦法殺了她們。
他喜歡誰,我就殺了誰。
”和怡郡主神色中閃現出一種驚心的瘋狂:“他的王妃,隻能是我。
”
淑妃定定的看了和怡郡主一會兒,才諷刺的勾了勾唇,也不知道在笑誰,膩着嗓子道:“你果真很喜歡他。
”
和怡郡主咬唇不語,自從她第一次見蕭韶的時候就喜歡上那個冷清少年,這麼多年一直追随着他的腳步,可蕭韶從來都不會回頭看她一眼。
她是皇帝寵愛的郡主,金枝玉葉,生的美豔絕倫,哪裡比不上一個不受寵的臣女?
蔣阮有什麼好,蕭韶憑什麼就認定了她?
一想到蕭韶和蔣阮待在一起的畫面,和怡郡主就嫉妒的要發狂,恨不得馬上沖過去撕爛蔣阮的臉,将她踐踏在塵埃中。
“不用如此沮喪了。
”淑妃把玩着自己的指甲:“雖說太後那個老東西護着她,可也不是全無辦法。
弘安郡主風頭太盛,一個人風頭盛極,就要走下坡路了。
”
“母妃……。
”和怡郡主眼睛一亮。
“眼下不就是個機會麼?
”淑妃揚唇一笑:“蔣信之兵敗下落不明,若是真成了俘虜,弘安郡主這輩子也就是走到頭了。
眼下在宮裡的地位也是不尴不尬的,這個時候,最好下手。
”
“母妃,我們要怎麼做才好?
”通敵,叛國。
“淑妃看着面前水晶盤裡的葡萄,笑的十分開懷:”這個罪名可不小。
“
……
宣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顫,幾滴茶水飛濺出來,灑在面前的桌上。
”蕭韶向皇帝請求賜婚?
“他揚聲道。
”禀殿下,千真萬确。
“底下的人垂頭。
”好一個錦英王!
“宣離冷哼一聲,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兇中頓時一股無明業火。
這憋悶來的莫名其妙,便是早些前被蔣阮拒絕也沒有如此惱怒。
原先以為當初是蔣阮年紀小不知事,如今三番兩次的拒絕他的好意,他還覺得奇怪,自問在宮中一衆皇子中也是最溫和出色的,何以蔣阮每次對他冷顔相待,如今看來,怕是早就與蕭韶暗度陳倉了!
一想到蔣阮早已與蕭韶有了首尾,宣離心中便郁結不已。
事實上,若是能用一個蔣阮換來蕭韶的支持,隻要幫着蕭韶求娶的事情說兩句話,日後說不定蕭韶會賣他幾個人情。
他做事情從來考慮最大利益,這是最好的辦法,得了蕭韶的支持,宣華何足為懼?
可不知道為何,眼下他的心中卻是十分煩亂。
按理說,宣離對蔣阮并沒有太多的往來,倒不至于情根深種的道理。
可不知為什麼,如今聽到蕭韶向皇帝請婚的消息,就像是原本屬于宣離的一樣東西被人搶走了,心中湧起的全是不甘。
仿佛蔣阮天生就該是他的人一樣,仿佛事情的發展并不應該像眼前這般才對。
頓了頓,宣離才慢慢握緊茶杯:”阻止他。
“
”這……“幕僚有些遲疑:”若是無事,錦英王那邊,最好還是别翻臉才是。
“
蕭韶雖名為亂臣賊子,在朝廷中也不見得有多處事,可文武百官心知肚明,蕭韶是皇帝的心腹,否則這麼多年皇帝為何對他百般維護。
蕭韶手底下的錦衣衛也足夠令人畏懼了。
如今蕭韶還沒有表明站在哪一派,保持中立就是最好。
若是惹惱了蕭韶,蕭韶選擇哪一派,都會對朝中的格局産生巨大的影響。
”蠢。
“宣離道:”從弘安郡主身上下手。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茶杯裡上下浮沉的茶葉上,眸中突然閃過一絲深色:”蔣信之兵敗,蔣阮本就地位尴尬,出一點差錯都能緻人死地。
“他似是想到什麼,神情漸漸放松下來:”若是安一個罪名,以父皇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想要再嫁給錦英王,恐怕就是癡心妄想了。
“
……
懿德太後在宮中聽聞了蔣阮在錦英王府下人中備受尊崇的事情,自是十分滿意,與楊姑姑閑談的時候說起此事,還道:”阿韶做事從來都是穩妥的,想來平日裡也是流出些意思,否則下人如何看得清形勢。
“
楊姑姑也跟着贊歎一回,忽而想到什麼,又搖頭道:”隻是不知道陛下那邊意下如何,奴才聽說,陛下對郡主還是有些不滿。
“
”也不知道上輩子是有什麼過節。
“懿德太後道:”哀家也清楚他的意思,隻是阿韶既然求到了哀家這裡,皇帝就算怨哀家,這個婚哀家也是要賜的。
隻是阿韶的性子,勢必會打點的妥帖,怕是哀家還不與皇帝說清楚,阿韶自己就想了法子了。
“
懿德太後料想的不錯,不過隔日,皇帝在找姚總督來”閑話家常“的時候,姚總督就立刻變了臉色,前些日子皇帝暗示姚家千金和錦英王聯姻的事情,姚總督還是一臉喜色,這天卻是連連搖頭,說自家小女才疏學淺,配不上錦英王少年英傑,更是連姚小姐卧病在床,恐怕一兩年内是好不了的借口都編了出來。
這樣明顯的推辭和畏懼,皇帝自然也看出來了,心中惱道必是蕭韶幹的好事。
能将堂堂一國濱海總督吓成如此模樣,大錦朝除了蕭韶這個膽子比天大的人還能有誰。
下手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利落,完全不拖泥帶水,姚總督如此态度,日後肯定是不會再改口的了。
皇帝氣悶,姚家千金本是最合适的一個,蕭韶自己去攪黃了,日後若還是有其他的想法,蕭韶定還是會如法炮制。
至于蕭韶究竟用了什麼法子讓姚家改變主意,姚家肯定是不會說的了。
濱海總督姚大人抹了抹額上的汗,瞧着帝王的臉色變了又變,心中也不禁跟着緊了又緊。
都說伴君如伴虎,本該順着虎毛捋,今日卻是駁了老虎的意,可是他也實在是沒法子了。
事實上,姚家千金是他的掌上明珠,确實又是他的驕傲,覺得這世上的男子都配不上他的女兒,皇帝提出要姚家和錦英王府聯姻的事情後,姚總督立刻就動心了。
一來姚家和錦英王府一樣,都是忠于皇帝,并不站派,如今朝廷風向一片混沌的時候,若是和錦英王府聯姻,就算日後五皇子或是八皇子奪了皇位,也不敢對她們兩家輕易下手。
二來是姚總督也算是個有眼光之人,自然看得出蕭韶非池中物,雖然如今做的事情都隐于暗處,可終于一日會一鳴驚人。
且人才武略都是大錦朝鮮有,與自己女兒既是般配。
這樣一樁好姻緣,皇帝提出來的時候,姚總督是暗暗心喜的。
可就在前日夜裡,書房裡不知被什麼人放了一封信,沒有别的,全是姚總督自上任以來做的一些隐秘的事情。
官宦之家,誰沒個秘密,可這信就巧妙在于,上頭的事件都是隐隐約約,斷斷續續,恰好截取的最令人遐想的一部分。
本來沒什麼大事的,可随着這信上的布置,看起來卻是要人命,姚總督相信,要是這封信飛到了皇帝的書房,皇帝就算念在他多年跟随的份上保他一條命,姚家從此也别想在朝廷中立足了。
這是一份絕妙的栽贓,上頭寫着的卻又是事實。
精确地把握住了姚家的特典,姚總督還沒有反手之力就隻能任人宰割了。
信上的要求卻又隻有一個,那就是讓濱海總督絕了同錦英王府聯姻的想法。
姚總督不是傻子,做這件事情的人到底是誰,心中大抵也有了數。
想到這裡,一方面惱怒,一方面卻也無奈。
罷了,既然人家看不上自家,沒得姚小姐去了府上還得受委屈,姚總督便隻得在皇帝面前表明不會将姚小姐嫁給錦英王的意思。
畢竟親家能再找,府裡要是真出了禍患,便是滿盤皆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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