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失楞是阿魯台挑選出來的親随,更是草原上聞名的勇士,可以輕易将千斤重的牦牛摁倒在地。
草原上的女人對他無不仰慕,都憧憬着在月亮升起的夜晚,他能帶着她們滾進那半人高的草叢。
但在阿爾失楞眼中,草原上所有的女人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豁阿哈屯;而豁阿哈屯與眼前這名湖藍色長裙的女子相比,卻又黯然失色。
作為草原上最壯碩的男人,他自然要最漂亮的女人;而要一個女人,不過是男人雄性征服欲的體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以他再正常不過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是我的女人。
在阿爾失楞的記憶裡,這應該是草原上所有女人最願意聽到的一句話。但他似乎忘了,他面對的這個女人并不是草原上的女人。
在這句話響起的時候,這個女人還在數十步外,而在話音落下的時候,這個女人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啪!”
阿爾失楞聽到了一聲脆響,然後瞠目結舌,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十分确定這個聲音來源于自己的臉頰。
“你這頭瘋狂的母狼,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怔之後,阿爾失楞勃然大怒,口中悶吭聲一聲,碗口大的拳頭已向眼前那張似乎一根手指便可戳破的臉上砸去……
“靜女姑娘不可!”
“姑娘手下留情!”
在阿爾失楞揮出拳頭的同時,雪山濟和欣海同時驚呼起來,因為他們看得清楚,阿爾失楞的拳頭揮得出去便絕對收不回來!
“咔嚓……砰!”
在驚呼聲中又産生了一些奇怪的異響,同時阿爾失楞能小牛般壯實的身軀便倒飛出去;他瞪着眼睛看着已經變形的手腕,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這番變故不過是幾個眨眼間的事情,阿魯台等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拉克申嘴角的笑意甚至都還沒有完全消散。
他們怔怔地看着那名湖藍色長裙女子,見她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從後面馳過來的一名女子手中接過馬缰、翻身上馬。
但雪山濟三人反應很快,雪、遊二人迅速把阿爾失楞半扶起來,将其手腕已然折斷的腕骨撫正,又将裂缺諸穴點下,防止氣皿阻塞。
欣海則上前道:“靜女姑娘,在下名叫欣海,是高陽郡王手下。這個……嗯,這是一個誤會,望姑娘莫怪。”
女子正是靜女,身後則是她的徒兒兼侍女白民和天狐。
自第五安離開栖霞山後,靜女似乎就忘了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或者說,她似乎忘了之前經曆過的所有事情,唯一記得的事情就是整日煉功。
沒有煉功的時候,她便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昆吾亭内,呆呆地望着山下,既不與人說話,也不願聽别人說話。
這是一個反常的現象,反常到整個山水荒的人都為她擔心,包括上官虩。
白民和天狐更是憂心忡忡,雖然她們知道靜女用半年時間又學會十八式劍招,四海劍法七十二式已悟大半,但她們甯願靜女少會幾招劍式,也不希望她如啞巴一樣一言不發。
三人今日到京師采辦年貨,這是上官隙的嚴令。白民二人知道師祖的意思,即是想讓靜女下山來走一走,散散心。
訂好了年貨,靜女突然說想要再走一走;白民二人自然高興,因為這是靜女半年來第一次對練功以外的事情有了興趣,于是便陪着她北行至此。
阿爾失楞叫的那句話,白民二人也聽見了,她們相互交換了眼色,準備縱馬上去教訓一下那個說話難聽的男人。但就在她們交換眼色的一隙,靜女已棄馬而去,将那男人教訓了。
此時聽到欣海說話,白民二人再度交換了眼色,傳遞了一個“欣海、高陽郡王”必然不是好人的意思,然後準備好好奚落一下對方。
便在這時,靜女說話了:“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你們是十五神甲。”又看着昏迷不醒的阿爾失楞,皺眉道:“他也是十五神甲?”
靜女的聲音很冷,但白民二人相當地高興,畢竟再冷的話也是說出口的話啊。鑒于此,二人抿嘴不語地看着欣海,心中期盼他能讓靜女再多說幾句話出來。
見欣海遲疑道:“他們不是十五神甲,是……我們的朋友。”
靜女不清楚白民二人的心思,但聽清楚了欣海的話,不由得娥眉微蹙,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卻是沒想到,十五神甲原來是這樣粗鄙無禮的人。”
欣海一滞。
他和其他神甲一樣,對阿魯台等人其實并無好感,隻是朱高煦的命令卻不得不聽。此時聽到靜女話中鄙夷之意甚濃,但又說不清楚朱高煦為什麼要将阿魯台等人視為朋友,臉上便有些發燙。
與此相反,阿魯台身邊那二十餘名漢子卻終于從懵逼的狀态中回過神來,哄地圍上前,部分人去看阿爾失楞的傷勢,尚有十數名卻拔出刀,與靜女怒目相向。
欣海趕緊伸手攔下,道:“各位都冷靜一下,這位姑娘也是我們的朋友,剛才不過是一個誤會。”
這十餘名漢子随阿魯台南來,都知道此行需要仰仗朱高煦,而欣海是朱高煦的十五弟,他的話自然不能不顧。故而聽欣海如此一說,衆人都面面相觑,口中也不再叫嚣。
不想靜女冷冷看了一眼欣海,說道:“我們并不是朋友。”說罷拔轉馬頭,拍馬欲走。
欣海再一滞。
十餘名漢子聞言則怒、擁簇上前,又見阿魯台大手一揮,說道:“這位姑娘,你傷了我們的朋友,想一走了之終是不妥。”
靜女未語,兀自騎馬緩步,白民則回頭冷哼一聲,道:“妥又如何,不妥又如何?難道我們想走,你們還能攔得住?”
阿魯台此番來大明的目的便是要籠絡一批武林奇人,然後幫助他們刺殺烏格齊哈什哈。先前見了靜女的身手,心中當然認定她就是一個武林奇人,所以便有了格外的心思。
但被白民這樣一搶白,他愣是沒反應過來,該如何表達一下他是友非敵的态度。便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一聲嗤笑:“呵呵,山水荒好大的架子,這位姑娘也是好大的口氣。”
這聲音起得突兀,衆人均是暗自一驚,回頭見是一白衫男子,不知何時站在了篝火旁邊,邊說話邊取下一塊牛肉嚼着。
易十三。
靜女聽得易十三的聲音,亦是微微皺眉,勒馬停了下來。
易十三緩步而來,瞟了眼猶未清醒的阿爾失楞,又看向靜女,笑道:“這些人沒臉沒皮,連一點起碼的自知之明都沒有,像靜女妹子這樣的鮮花,怎麼能插在那樣一堆牛糞上呢?”
拉克申等一衆漢子不知道易十三是誰,但都聽出他對他們的無視,尤其還将草原上的勇士阿爾失楞說成了一堆牛糞,當即大怒。
阿魯台則若有所思,将衆人喝斥住,示意他們靜觀其變。
與此同時,靜女也将怒目欲前的白民、天狐攔下,看着易十三冷冷說道:“你怎麼像隻蒼蠅?”
易十三似笑非笑,道:“若沒有之前諸多意外,你已經是我的女人。壞就壞在第五安身上,他像蒼蠅一樣圍着你轉,壞了我的好事。所以要說誰像蒼蠅嘛,第五安才是真的像啊。”
靜女初聞易十三之話,臉色頓時一寒;聽到後面第五安的名字,眼中又閃出一絲落寞,半晌冷哼一聲,不再理睬易十三,側頭對白民二人說道:“我們走。”
易十三嘴角含笑,提高了聲音:“第五安那隻蒼蠅在哪裡?今兒怎麼沒有圍着你轉啊?”
靜女微微一怔,但仍是斥馬前行。
易十三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他在哪嗎?不想也沒關系,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他以後都不會圍着你轉了!”
靜女猛地勒住馬缰,回頭道:“你什麼意思?他到底怎麼了?”
易十三緩步上前,笑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