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騎兵甲士見國公一騎在前,心下均是隐隐着急,紛紛策馬加速。忽見黑馬急停,不由得一驚,手中不由自主地勒馬減速。
正又此時,衆騎兵甲士耳中如聞炸雷一般,聽到一道厲喝:“爾等下馬,否則此人必死!”瞪眼瞧去,見一人立身馬上,國公竟被其高高托起,不禁大驚,紛紛再勒馬缰。
待坐下戰馬停住,前方騎兵甲士距離第五安已不過數步距離,看清國公手腳癱軟,一動不動,瞬時默然。
第五安那聲厲喝灌注内力,近三百騎兵甲士均聽得清清楚。後方甲士雖然心中微凜,但到底想着眼見為實,于是紛紛從兩側湧出。
此時黑馬雖然不再奔馳,卻仍然在原地打轉徘徊,第五安站在馬臀上,單手将身高八尺五寸的徐輝祖高高舉着,卻是紋絲不動。
兩側湧出的甲士見此一幕,無不駭然,終是完全靜下來。
此等護衛甲士均由徐輝祖親自教習,甚是訓練有素,倘或其一聲令下,縱然知道國公本人有危,衆甲士亦會毫不猶豫地沖鋒上前。
但徐輝祖已被第五安點中天宗、秉風兩處穴道,不但不能動彈,連話亦說不出來,如何發出命令?
朱高煦不想第五安竟然如此得手,一時瞧得目瞪口呆,又極快地反應過來,喜滋滋地上前,欲從兩名騎兵甲士手中牽馬。
見甲士怒目而視、不肯松開手中缰繩,朱高煦笑道:“給還是不給?若是不給,魏國公必死,你們就如此想魏國公死去?”
兩名甲士面面相觑,再看看國公仍然沒有下令,隻得冷哼一聲翻身下馬,任由朱高煦笑呵呵地将戰馬牽走。
第五安仍将徐輝祖高高舉着,見朱高煦牽馬回來,說道:“朱兄,你們快快上山,我且來拖住他們。”
朱高煦一怔,仰頭說道:“你為何要拖住他們?”沖着上方努努嘴,道:“把他挾持便可,上了山再放他嘛。”
第五安想了想,道:“如此……甚是有理。”手臂微垂,将徐輝祖橫置于黑馬背上,自己亦蹲身坐于鞍中。
朱高煦縱身上馬,一手牽着另一匹空馬,一手向衆甲士指指點點,再道:“你們誰要再追,便是誰害死了魏國公,可曾聽得明白?”
衆甲士無語,待第五安、朱高煦兩人馳出數十步後,到底還是喝馬動身,慢慢墜在後面。
第五安二人聽着甲士尾随亦不在意,待追上朱高熾三人後,各自乘馬輕裝前行,不多時便進入山林。
朱高煦心下輕松,将第五安、徐妙錦等相互介紹,又瞧着趴在黑馬背上的徐輝祖,笑道:“大舅,你好人做到底,幹脆把我們送到江邊罷?”
徐輝祖此時穴道被封,自然說不出話來。耳中到是聽得清楚,不免羞惱難當,心裡早将朱高煦等人以及三五代祖宗罵了個遍。
徐妙錦心下不忍,說道:“第五公子,不如我們換馬罷?”其意很明顯,便是她坐過去則當将徐輝祖扶起來,雖然暫時不能放兄長,但讓其坐着總歸比趴着強。
第五安雖然經朱高煦介紹知道徐妙錦是三姨,卻沒反應過來這個三姨和自己面前這個趴着的大舅正是親兄妹關系,隻道徐妙錦顧及他兩個大男人同乘一馬太過擁擠,便客氣道:“多謝徐三姨,此馬乃蒙古寶馬,身長力壯,托我們兩人卻是輕松,換馬便不必了。”
朱高煦三兄弟倒是清楚徐妙錦的意思,聽着第五安如此回答都暗自發笑。但念及這個大舅今夜的所作所為,個個都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他。
徐妙錦見狀隻得輕歎一聲,也不再多說。
天亮,第五安等人已翻越山林到到江邊,待尋得渡船方才将徐輝祖放還。
徐輝祖萬萬沒想到一夜追殺會是如此結果,見着渡船遠去,隻得羞惱回京師。想着負了聖意,卻是府也未回便直接去了皇宮面聖,自請降罪。
巧值李景隆亦在宮内,徐輝祖以為其定然要落井下石一番,不想李景隆坦然禀告皇上,放跑朱高燧皆因他誤事,又将徐輝祖的忠勇、辛勞等等着着實實渲染一番。
徐輝祖自然意外,但更意外的是皇上對他與李景隆均不降罪,反道國有他二人這般重臣,自己心中甚慰甚喜之類。
經此一事,徐輝祖對李景隆印象頗有改觀,更有李景隆頻頻示好拜訪,二人關系便漸漸融洽。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第五安五人五騎過江後再未遇着牽絆,于六月初十順利抵至北平。
第五安在城門外勒馬拱手,與朱高煦等人一一見禮,道:“三位兄弟、徐三姨,我們就此别過。”
此行二十多日,衆人早已熟絡。
朱高燧習慣跟着朱高煦行事,亦佩服第五安威勇,見二哥與其稱兄道弟甚是親密,自已也就跟着與第五安親密起來。加之一路行來覺得第五安說話頗為有趣,此時竟有些不舍,道:“第五兄,幹脆随我們回燕王府罷!你身手如此好,父王定會留你執事。”
第五安心中微動,想想又搖頭道:“我還有要事未辦,心中甚是挂牽。燧兄放心,改日我定會到府上拜訪。”
朱高熾極是感激第五安在京師那夜背着他一路逃脫,但總覺得稱兄道弟還是與身份不符。矜持了數日後,見煦、燧、安三人談笑如手足,自己反倒顯得像是外人,便也改了口,此時亦說道:“那便如此說定,待第五兄落得空閑,還請一定到府上相聚。”
徐妙錦初衷并沒想過會到北平,但那夜形勢所迫,又覺得愧見大哥徐輝祖,隻得一路同行。她本不相信燕王會反,想着借此能确實一下,轉念又想着能夠見着大姐徐妙雲,心中也便安定下來。
徐妙錦性情與湘王朱柏相似,亦是喜歡道仙種種,雖然對三個侄兒疼愛異常,但終不是适合說話的對象。卻是與第五安偶爾談及經道,便頗覺得投緣,聞言笑道:“第五公子,我們還未将《參同契》論完,你可得說話作數,盡快到燕王府來。”
第五安對這位年紀相仿但叫得莫名其妙的徐三姨頗為欽佩,雖然近日來越發覺得這個姨叫得有些别扭,但卻甚是喜歡與她共論《參同契》,于是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定下來,五日内必然到府上拜訪。”
朱高燧等人笑而欲辭。
朱高煦一直未語,此時忽然說道:“大哥,我暫時不打算回府,請代我向父王請安。”
衆人聞言一怔。
朱高煦笑着解釋道:“你們今日回去,父王便知道我們都安然無虞,是以不必擔心我。再者,我卻是去北方,亦是有要緊事。”
朱高燧恍然道:“你卻是想着你那個十五神甲了罷?”
朱高煦哈哈一笑,道:“就你聰明!”口中并未明确是與不是,又向徐妙錦行禮告辭。
朱高熾見狀不再多問,隻以兄長身份叮囑朱高煦小心等等,便與朱高燧、徐妙錦勒馬進城。
待朱高熾等人遠去,朱高煦笑吟吟地對第五安說道:“有沒有興趣陪我去草原看一看?那裡可有世上最神俊的戰馬,和世上最彪悍的騎兵啊。”
第五安微微一怔,覺得腦子中似乎湧起些後世記憶,但這記憶十分模糊,卻是想不起到底是什麼。正自遲疑,另一個念頭反倒突然冒出來,于是問道:“這些日子常聽燧兄說十五神甲,令我十分神往,若是有機會,我倒想見識一番。“
朱高煦笑道:“那你就随我前去罷,他們就是燕山腳下。不過,所謂神甲,那是我幼時狂妄瞎鬧,随便取的名罷。其實與第五兄相比,他們當真不值一提……你真不與我同去?”
第五安搖頭道:“此次确然不能,我還要去個地方。”
朱高煦不再勉強,抱拳而辭,策馬北上。
第五安勒馬回首,看向西南方向,口中默念:“寶刹都城内,今朝曠野中。浮圖瞻寶志,書記憶劉聰。畫屋煙花繞,青松雨露濃。徘徊增感慨,曆落問英雄。”
此是前朝留詩,指的便是那個地方。
第五安從未到過那個地方,但他卻知道那個地方有兩座八角形密檐式磚塔,一座九層,一座七層。
甚至,第五安亦知道九層塔額為特贈光天普照佛日圓明海雲佑聖國師之塔,七層塔額為佛日圓照大禅師可庵之靈塔。
在那個地方,有他必須要見的人。
也有他想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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