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楚是好奇還是緊張,李長然自踏進洞内便開始數數,當數到第八十一步的時候,他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已到了洞口另一端。
進入眼中的是一片開闊之地,淺丘相掩、流水環繞,目光窮處又是山峰隐隐;李長然正欲細細打量,卻感覺眼前一花,一柄長劍龍遊而來。
李長然聞風而動,側身探手,右手中指在劍身輕輕一彈,将其彈出兩尺開外,口中說道:“上古天真便是這樣歡迎客人的嗎?”
長劍舞出一團劍花,然後沒于鞘中;執劍的是一位十七、八歲的男子,笑道:“李兄言重了,我不過是想見識一下龍門派功夫,誰知道你竟舍不得。”說完哈哈一笑,又道:“在下張迪,請李兄随我來。”
李長然沒有驚奇對方知道自己姓氏,因為這顯然是有人先行通報過了;忍不住暗自驚訝的,卻是這位自稱張迪的年輕男子的相貌。
男子唇紅皓齒、高鼻深眼,英氣中帶着秀氣,讓李長然心中竟無端生出絕世美顔幾字,又緊急回過神來,趕緊向其唱個諾。
張迪嘻嘻一笑,向先前送李長然進洞的那位四十來歲的男子辭了聲,便領着李長然而去。而李長然至此,亦才有暇打量這個洞外之境。
此間視野開闊,舉眼便可見樓台亭閣、花樹雲水,且占地極大;四界卻是兩邊圍山、兩邊臨崖,竟如桃源絕世。
李長然記得清楚,自己是從北而來,則此地的西、北兩面是千尺高的陡峭石壁,三、四道飛瀑順石壁傾洩而下;東、西兩面則是不知深淺的懸崖,無數山巒隔着懸崖遠遠地朝拱。
真是一個隐世的好處所。
在花水間曲折繞行,李長然随張迪到了一處木樓。木樓高三層,外牆被青藤纏滿;木樓前有一幾一椅,椅上坐有一人。
張迪大大咧咧上前,以劍鞘敲幾,道:“十六師兄,今年的客人已經到了。”
椅上之人是個年約二十的年輕男子,正握着書卷沉思,聽到張迪之言便擡起頭來,見着李長然與自己行禮,亦趕緊起身還禮,笑道:“在下陸晗,有失遠迎。”
李長然道:“陸兄言重,在下李長然,乃龍門派弟子,今奉家師錯然道長之命,前來送請柬。此舉唐突,還望陸兄莫怪。”
陸晗微微一笑,道:“每隔五年,必有人來送請柬,倒也算不上唐突。隻是你與以前來人一樣,都逢着家師閉關,這卻要讓你失望了。”
李長然暗道:“師父早與我說過,上古天真從不參與世事,所謂送請柬亦是出于禮節。不過以前是别的門派任南盟盟主,與我自然無甚幹系,但現在卻是我龍門派的請柬,還需得再争取一番。”
想着張迪對陸晗的稱呼,李長然再忖:“他隻是十六師兄,其上必然還有年長管事之人,我當與其見面詳談。”口中笑道:“令尊師本是神龍般的人物,江湖中人見其首而不見其尾,李某不敢言失望。此僅想請教,令尊師閉關期間,卻是哪位師兄執事?”
張迪笑道:“李兄糊塗,你既是客人,我又将你引與十六師兄,當然說明他便是執事之人,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陸晗佯嗔道:“小迪,休得胡鬧!”
李長然暗歎一聲慚愧,再與陸晗賠禮,道:“此距南盟大會還有數月之遙,若是令尊師出關,還望陸兄禀告一聲,說是家師錯然道長萬分景仰他……”
張迪撲哧一笑,道:“李兄虛僞了,你連家師是誰都不知道,又說什麼景仰?世間多俗人,往來徒嗟歎,我看那個南盟大會不去也罷。”
李長然面上一熱,道:“我确然不知,但家師是南盟盟主,自然是知道……”
張迪不待李長然說完,搶先道:“既然你師父知道,他為什麼不告訴你?既然沒告訴你,那便說明你師父也是不知道。既然你師父也不知道,那所謂的景仰到底還是虛僞……”
陸晗面現無奈之色,道:“小迪,你既然這樣不聽招呼,那我隻有告訴師父;既然告訴了師父,是什麼後果你自己也必然知道?”
張迪吐吐舌頭,連連搖頭道:“不不不,我就随口一說,李兄你可千萬别與我計較,抱歉抱歉,萬分抱歉!”
李長然本是尴尬,但聽着張迪這般說,自然也隻能虛禮以還,笑而釋然;不經意瞟着張迪喉間,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原來卻是他發現張迪并沒男子的喉結,又想着他之前系列舉止,便突然醒悟張迪當是女扮男裝。
心中一将張迪視作女子,李長然越發覺得她美豔不凡,一時間支支唔唔,不知道說些什麼。
陸晗不察李長然的心思,隻是覺得該給客人說的已經說完,實沒必要逗留,便道:“李兄,請柬我已收下,若是家師出關,我必轉呈。”
李長然雖還有些恍惚,但到底聽出對方送客之意,心中莫名有些不舍,口中遲遲而道:“既然如此……李某就告辭了。”
張迪道:“十六師兄,我去送送客人吧,很快就回來。”
李長然心頭一跳,趕緊道:“有勞張……兄。”
陸晗道:“如此也好,但隻能送到洞口,你若是敢私自出去,我還是要告訴師父。”
張迪口裡脆生生應着,腳下已開始邁動;李長然趕緊再與陸晗相辭,然後随張迪而去。
至洞口,李長然心情複雜地作揖,道:“有勞張兄,李某就此别過,若是他日有緣相見……”
張迪四下瞧瞧,忽地閃身到洞内,回身向李長然招手道:“李兄趕緊進來!”
李長然遲疑道:“你師兄可是說了,讓你送至洞口便行。我既然聽見了,便不能讓你違了自己說的話……”
張迪翻出一個白眼,道:“随你吧,我走了。”說罷也不管李長然,一溜煙跑進洞去。
李長然怔了怔,終是心思複雜地進了洞。
二人身影剛剛消失在洞中,洞口外便忽然出現一男一女。二人給人第一感覺像是五、六十歲的老者,而細看後又會覺得像三、四十歲的青年。
男人瞧着洞口,皺眉道:“敏敏,你為什麼要阻止我?小迪也太任性了些,就這樣偷跑了出去。”聲音充滿責備,眼神卻充斥着憐愛之色。
女人抿嘴笑道:“你若是真想阻止她,我又哪裡攔得住你?不過話又說回來,小迪也不小了,我當初闖蕩江湖的時候還沒她大呢,你就别擔心了。”
男人歎口氣,道:“江湖險惡啊,你那時候是郡主,自然不擔心安危,何況還遇上了我!”
女人的嘴角又翹了起來,看向男人的眼中也是濃濃的愛意,道:“小迪雖然不是郡主,但她有你啊!你可是比汝陽王強太多了吧?再說了,她若不出去闖闖,又怎麼遇得上像你一樣的他呢?”
男人長歎一聲,又忍不住大笑,半晌說道:“女大不中留啊,你總是有道理,那就聽你的吧。”
女人一臉安慰地說道:“你放心吧,阿大他們會照顧她的。”說罷與男人相視一笑,二人身影頓時淡化為無,像是被陽光蒸發了一般。
李長然自然不知道後面洞口會出現如此奇異的一幕,隻管跟着張迪向洞口另一端跑去。
這端洞口的巨石已重新回位,等于關上了門。張迪顯得輕力熟路,視晦暗如白晝,在石壁上折騰幾下,巨石又在悶響聲中緩緩滑開。
二人穿過菜畦,來到正廳,恰與剛才那人遇上。
那人滿臉驚訝,道:“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張迪一臉鎮靜,道:“十六師兄讓我送客人,送到山下。”
那人搖頭道:“阿十六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小姐,客人我會送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張迪闆起了臉,道:“黎叔,你當着客人面這樣說,是很沒禮貌的。”又突然扯着李長然衣袖,叫道:“快跑!”
李長然有些發懵,但身體卻極為靈活地随着張迪閃過屏風,然後掠過花院,出了大門。
這過程雖短,李長然到底反應過來此舉很是不妥,但見張迪身形越發快速,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隻好提足内氣繼續飛掠,二人竟是一言不發直至山腳才罷。
張迪額上已現細汗,面上卻是歡喜之極,道:“李兄,現在江湖上有什麼好玩的?”
李長然看着張迪,心中怦怦直跳,支唔道:“那要看張……兄覺得什麼好玩。”
張迪道:“好玩的當然就是人多的、熱鬧的地方。”
李長然道:“要說人多,自然是京師;要說熱鬧,那卻是我們龍門派……你也知道,我們要舉行南盟盟主選拔大會,到時候武林各派豪傑都要來。”
張迪喜道:“那我們先去京師,再去你們龍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