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着第五安本人親至,内心均是大定。畢竟在這個世道上,不管是牛鬼蛇神還是魑魅魍魉,都還是要靠拳頭說話。而眼前數十人中,無疑是蜀中第五安的拳頭最說得起話。
楊離心中也是大定,但與衆人不同的是,他更有一種“咱自家人”的自豪感。
雖然,這種自豪感或許隻有他自己才有體會。
原來他們大前門有位師兄名叫金有家,正是城管軍的一位團長。要說這金團長的本事,第五安不是很了解,但同為團長的任建建就太熟悉了。
當想初在大同刺殺陳質的時候,金團長那一把“順風十裡香”可是撂倒了十數名錦衣衛校尉啊!
楊離自然聽說過師兄的英雄事迹,或者聽師兄說過自己的英雄事迹。不管是聽誰說,師兄為城管軍立了功總是不假的。而第五安是城管軍的大官,他卻是金有家的親師弟。
可不就是咱自家人?
所以先時被任建建悄然擒住後,楊離十分自願地配合,欲通過自己的“判斷”告訴花重錦等人,霧氣中那些怪物的真面目。
主觀上的自願配合是值得肯定的,隻是後來沒有管住自已的嘴而已,應該不影響自家人的感情吧?
此時聽到奉大元一番言論,楊離更是興奮難當,道:“那當然!我可是親耳聽我師兄講了,當初在大同城的時候,第五大俠以一人之力強壓數千軍卒,那弩箭射的…….我的娘啊,就跟下雹子似的……你們猜猜,第五大俠怎麼做的?嘿!那就是輕搖羽扇,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第五安的臉上又燙了,連連道:“楊兄,過往之事不堪提,不堪提。其實我當時并沒有拿着羽扇……不是,我并沒有以一人之力強壓數千軍卒……”
“第五大俠莫謙,沒有數千總有數百吧?數百軍卒都不在話下,何況是十數名裝神弄鬼的霄小之徒?”
“楊兄所言甚是,第五大俠的威名我等早有耳聞……”
“第五大俠,城管軍還缺人嗎?我們也想體驗一下金戈鐵馬的豪邁,不知能否如願?”
不知是誰問出一句,衆人立刻沸騰了,紛紛詢問城管軍狀況。第五安解釋幾句,便被任建建接過了話頭。
一時間,篝火四周又像是城管軍開幹部會議似的,一個人口沫橫飛地好講,一衆人如癡如醉的好聽;氣氛熱烈而有序,話題充滿着正能量。
花重錦嘴角含笑,心思不明。
過了一個多時辰,趁任建建喝水之際,他向第五安說道:“第五大俠,雖然現在确定是有人裝神弄鬼,但畢竟尚未弄清楚是何人所為,又有什麼目的。在險情沒有解除之前,還請你來領這個頭,領着我們共渡難關。”
楊離暗道:“這不廢話嗎?人家第五大俠是領着數千人的官,眼下數十人難道還要讓别人領頭?”口中說道:“花公子所言差矣,當是你和第五大俠一起,領着我們共同禦敵才是。”
白過四女頻頻點頭,紛道是花公子今日盡顯沉着冷靜,頗具大将之風,若和第五大俠聯手,那便真的是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第五安本欲推辭一番,轉念着見任建建隐晦地眨了眨眼,心中恍然:“這是機會啊!如果和他們建立了同生死、共患難的交情,縱然不奪南盟盟主,或許也可以将城管軍領導幹部的隊伍充實一些……”
念頭及此,他又很自然地記起靖難之役将繼續,而幫着朱棣當皇帝的事情便又成為最要緊的大事;繼而想着離開城管軍數月,當初交待給張信的民政措施有沒有被執行……
花重錦哪裡知道第五安所思?但見其眉頭微蹙,似有心事,心中莫名一酸,笑道:“大家都别說了,第五大俠是帥才,哪裡需要花某多事?”又對第五安說道:“第五大俠,雖然此時面對的危險遠不及你們戰場厮殺,但畢竟還是有性命之虞,還請多多費心。”
第五安回過神來,也不再推辭,但心中仍然擔心衆人被易十三的名聲欺騙,于是說道:“諸位,其實盛名之下,往往難符其實……”
衆人哄然,好幾個人同時叫道:“第五大俠,你也太謙恭了!”
第五安啞然。
楊離也再端不住自家人的矜持,啧道:“第五大俠,别人或許不知,可我師兄多次和你一起出生入死,親眼見識過你的絕世身手!唉呀,你是真的不能再謙虛了啊!”
任建建瞧得清楚,更是聽得明白,暗道:“大師兄這是典型的怪病後遺症啊,說話很欠思量。不就是擔心易十三嗎,何苦這麼羞澀?”笑道:“諸位,你們可曾與易十三打過交道?”
衆人面面相觑。
任建建笑道:“這就是大師兄說的,盛名之下、難符其實。易十三雖然享有盛譽,身手也不錯,可心術卻不正。他下了賀蘭山便入了曹國公府,唯李景隆馬首是瞻。這兩年來,他依附于李景隆而與燕王為敵,還殺了燕王妃和世子,更與我們直接交惡……”
衆人再哄然,而心思各異。
有人暗道:“想不到易十三竟是這種人,虧我還仰慕他多時!不過話說回來,我們是武林中人,殺不殺誰講的是恩仇,而不管他是什麼身份,燕王妃和世子總歸還是人嘛……”
有人暗道:“這話不對啊!若說易十三依附着曹國公不對,你第五安依附着燕王就對了?不過是陣營不同而已。”
有人暗道:“這個……這個是背後說人長短嘛!不該,至少蜀中第五安不該!嗯,江湖小靈通也不該!”
有人暗道:“我的娘額,果然是易十三,一下山就入了朝堂……第五安也不錯啊,攀上了親王……”
花重錦瞧着衆人神色,嘴角含笑,道:“原來如此!謝謝任兄提醒。”
第五安并未聽出花重錦言語中略有些不以為然,點頭道:“我擔心今天的事情與他有關,所以請大家都警惕一些。”
衆人口中應下,又悄然泛起不同心思。
一夜無話。
…………
天漸漸亮了,霧氣變得有些泛白。再過得半個時辰,霧氣的正上空出現一些橘紅,交錯着金黃和淡祡。
這種現象應該是谷外升起了太陽的緣故,讓霧氣的顔色看起來有些複雜。
誠如易十三的心情。
說是複雜,其實也很簡單,就是複雜心思擠壓出的孤獨感。既是高處不勝寒的孤獨,也是與夏蟲語冰的孤獨。
昨夜與大澤派、月旨門衆人相談甚歡,聽着計劃也挺周詳,但他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像衆人想的、說的那樣簡單。
至少對于第五安來說,應該不會那麼簡單。
直至此時,易十三并不知道第五安已然進到生死谷,但他知道第五安必然會進來。畢竟能奪南盟盟主的人選,他和第五安應當排列前兩位。
這不是自負,更不是狂妄,而是事實。
易十三輕歎一聲,卻并不是為了盟主之事,而是遺憾自己不能親手除去第五安。
梁神等人對第五安、李長然、張迪三人在鬼谷崖前面石坑那次伏擊,他沒有親眼見過,但随後第五安等人便出現在鬼谷崖,則說明冷月映泉陣并不能對第五安形成絕殺。
事實上,他并不知道第五安身經兩次冷月映泉陣,但他僅是憑自己的身手推斷,隻要第五安經曆過一次以後,應當就不會再中第二次伏擊。
所以對于大澤派、月脂門一衆人的興高采烈,他隻是面上作了附合,内心卻是另有計較。
明月散藥性不強,但融合在疊水訣裡卻是一把殺人的利器。尤其是中毒之人的身體會變得松朽,被疊水訣刺穿後也沒有人看得出來是受劍氣所傷。
想着那些死前才知道自己中了毒、但卻說不出來話的蠢人,他覺得頗為無趣。不是同一個級别的對手,殺再多也換不來一絲歡愉和成就感。
世上并沒有兩全法,第五安固然是同一級别的對手,并且在明月散的幫助下,應該沒有人知道是他殺了第五安。
問題在于,他并沒有把握在第五安不知覺的情形下完成那緻命一訣。如果後者反擊,他也沒信心不暴露自己。
易十三忍不住再歎口氣,暗道:“隻要他死了,其他人都不足道哉。可惜啊,為了做成大事,我不得不暫時在世人面前隐藏身份……”
但是……
易十三嘴角又露出了笑意,暗道:“到了嗜皿潭,他終究是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