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目瞪口呆。
易十三也是微微吃驚,但緊跟着泛起來的卻是深深的懊惱。這大好的局面啊,這上百人圍殺第五安的場面啊,竟然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而化為烏有。
但他也知道其實不能怪自己疏忽,畢竟誰也沒有想到蜀中第五安和江湖小靈通這樣的人,會這麼不要臉的逃命。
逃可以逃,甚至可以不打招呼地逃,但總得有一點點風度吧?不能演着戲騙了衆人注意,而自己突然就逃了。
花重錦嘴唇哆嗦,斷斷續續抖出幾個字來:“恥辱,恥辱!”
易十三則是一臉的氣憤難當,大聲說道:“諸位,不管是誰,都不能殺害我們那麼多的同道後還逍遙而去。有膽的就跟我追上去,替死去的同道們報仇!”
那幾個躍躍欲試的家夥終于躍了出來,大聲附應易十三。而此舉又帶動其餘人等,百多人嗡然響應,跟着花重錦、易十三向第五安二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但顯然追不上。
不說谷内環境本就難以追蹤,便是沒有霧氣,那江湖小靈通也從來都是追蹤别人的主,而不可能被别人追上。
易十三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而是他需要追這麼一下。
追是一個行為,但并不是一個簡單而無意義的行為。這個行為将衆人的想法轉化成了實際行動。這個行動是關鍵的一步,這一步踏了出去,那麼第二步圍殺第五安則就容易了許多。
追出不足百步,他示意衆人停了下來,在衆人的怒氣和鬥志最旺盛的時候停了下來。
衆人雖然不甘,但四下均是茫茫霧氣,早沒了第五安二人的半點蹤迹,隻得咬牙切齒地低聲嘀咕,體現着諸如誓殺敗類為民除害之類的俠義和大義。
花重錦将恨恨的目光從霧氣裡收回,問道:“易公子,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去嗜皿潭。”
易十三在這不足百步的追殺途中,已然轉過了無數個念頭。首先當然是第五安、任建建到底會逃到哪裡去。
若是二人還留在谷内,則極有可能是想在文選中勝出,那麼他們一定會去嗜皿潭。
如果逃出谷了呢?
那也算好,沒有他二人的阻礙,自己奪得盟主的把握直接翻了幾個番。更重要的事,經此一事,第五安俨然成了過街老鼠,縱然以後還可能對自己的大事有所影響,但這個影響必然會小得許多。
至于身邊這些武林中人,他閃過念頭,想要利用這次意外的機會抓住衆人的心,不必滅了他們的身。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到底還是決定依計劃行事。
在已經取得衆人信任的前提下,梁神等人在嗜皿潭設下的冷月映泉陣正好是一個優勝劣汰的洗禮。身手太差的自然死了,身手好的或許能夠僥幸存活,也等于是替自己選擇了相對得力的棋子。
想着習坎對棋子的态度,他又補充道:“大家一定要注意防範,第五安二人極有可能藏在我們周圍。我們行走之時将動靜鬧大些,争取讓更多的同道聞聲歸攏,以免遭了他們的毒手。”
衆人紛道有理。
…………
第五安覺得很沒道理,皺眉道:“事情怎麼變成這樣了呢?”略略一頓,再道:“你怎麼還笑,真有那麼好笑?”
任建建蹲在一株粗壯的樹枝上,雙肩不停地抖動,将枝丫上那些細密的葉子抖得很是煩悶。
“真有!咳咳,大師兄,我沒别的意思,我就是單純地想笑。”
任建建艱難地控制住了氣息,正色道:“你是第五安啊,你是方孝孺教授說的深山之玉、幽谷之蘭啊!誰能想到這樣的人,竟然跑得比我還快,還狠!”
“不是你說跑的嗎?”
“我那是征求你的意見。”
“哦,那我的意見确實是打不過就得跑。”
“是是是,我們怎麼可能打武林同道,一沒仇二沒怨的,這架根本就沒法打。”
“我是說易十三。”
“啥?你打不過易十三?”
“是的。”
第五安微微歎息,将自己中兩儀丸藥毒的遺留問題說過,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二師父說了,我服下鈎吻草後便可解了此毒。”
“鈎吻草?”
任建建躍下樹來,道:“就在這谷内啊!那還等什麼,趕緊找去。”
“不用找了,二師父說了,就在嗜皿潭。”
“那就趕緊去嗜皿潭啊!”
“不急,我還得再想想。”
“想什麼?”
“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噗……”
任建建的雙肩又疾速而細微地抖動起來,半晌才舒口長氣,道:“大師兄,我越來越喜歡現在的你了。”
“以前不喜歡?”
“不喜歡!以前你太冷、太嚴肅、太古闆、太老成……”
“現在?”
“現在你……和藹可親啊,還有那麼一點點…….呆萌!”
“正經一點!”
“我從來沒這麼正經過,真的!大師兄,你知道我現在最想什麼嗎?”
“找到鈎吻草?”
“咳咳,這個也算,但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現在想的是小師弟在就好了。唉,我們三兄弟聚少離多,小師弟早去了北平,你以前又不合群,真的好沒意思,所以我才到江湖中去找玩的。”
“你可不能隻為了玩。”
“以前的大師兄又回來了?我的意思是小師弟在這裡的話,一定可以知道事情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其實我也知道,不過就是易十三賊喊捉賊罷了。”
“可為什麼他能夠賊喊捉賊?”
“唉,還不是花重錦對我有成見,而其他人又太過缺腦子。”
“不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精辟!”
“有人!”
任建建一怔,随即也聽到霧氣中有微響,趕緊随第五安藏身樹後。片刻後霧氣中果然搖搖晃晃走出一人,卻是楊離。
第五安微微皺眉,忽然又身形一閃飄然上前,眨眼後出現在楊離面前,且右手直直伸出,扼住了楊離的脖子。
楊離本有些恍惚,雖然随衆人一同追上前去,步子卻是慢了許多,就掉在了最後。
他相信了第五安是兇手,則不可避免地想到師兄金團長竟是兇手的手下,甚至幫着兇手作惡,一時間實難接受。
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卻不防脖子上一緊,然後便看到了一張讓他心裡更加複雜的臉。
又不想脖子上馬上松了,而這張臉上卻是善意的笑,嘴裡還蹦出了聲:“如果我要殺你,你已經死了,對吧?”
“……對。”
“但我并沒有殺你,所以你還活着,對吧?”
“……對。”
“由此推斷,其實我并不是兇手,對吧?”
“大師兄……”任建建緊跟而來,小聲說道:“這個推理……不嚴謹啊。”
“我知道!”第五安瞪上一眼,惱火道:“可這是事實!”
楊離此時才完全回過神來,背心經不住冒出一層冷汗,道:“第五……你們……可那些蒙古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建建臉上挂出一片陽光般明媚的賤笑,柔聲道:“楊兄,其實易十三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