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身邊擁簇着卞玉、如波二位美人,雖然不乏調笑戲耍,心思卻留在第五安身上。見第五安與青婉、香君戲鬧甚歡,暗道:“到底還是一派放浪形骸的纨绔作風,此番把柄在手,何愁不供出你那當官的爹來?”
正在竊喜,徐景昌卻覺眼前一花,見第五安竟如閃電一般躍身而起;幾乎沒有停頓,足尖在榻桌上一點,便又閃身蹲到窗沿上去。
徐景昌愕然,待順着第五安的目光側頭看去,禁不住當場怔住。
滿臉驚恐的青婉、香君二人中間不知何時站着一位身穿湖藍色長裙的女子,右手握着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直直指向第五安。
徐景昌回過神來,起身說道:“姑娘,京師重地……”話未說完,卻見那女子躍身而出,口中怒道:“淫賊受死!”
徐景昌聞言一呆,待扭頭看時,窗沿上已無第五安的身影,屋中也沒了那女子的聲音。
跨至窗前,徐景昌細細看去,唯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沿着秦淮河畔迅速消失在夜色裡,不禁歎道:“唉呀!關外易十三,蜀中第五安!既叫第五安,且又有這般身手,卻不是他又是誰?唉,我竟沒想到這一層,不該不該!”遂懊悔不已。
身為錦衣衛千戶,徐景昌對武林中的重大事态自有關注。隻是近年來錦衣衛不比昔日,并沒有招攬武林人氏的舉措,他便對武林中事不甚上心。但今年宋忠複任錦衣衛指揮使後,錦衣衛必定再振雄風,正需要第五安這般高手。
徐景昌心念一轉,從腰間摸出一枚三寸銅管伸手摁下,銅管即時發出一聲尖嘯,一道紅光從中疾射而出,在第五安兩人去的方向上空炸開,像是一朵燦爛的煙花。
第五安聽得天空有爆破之聲,卻無暇顧及。
先前正欲親上香君的嬌唇,卻猛然感覺背心一寒,酒意便驚醒三分。等看清靜女眼中熊熊殺意,更是驚出一身冷汗,瞬時酒意再去五分。
既然清醒,第五安便明白兩個道理。一是今晚這事實在百口難辯,隻有不辯;二是萬萬不能被靜女糾纏住,否則被人圍觀後,則乾元宗的顔面便如面粉掉進水井裡,再也撈不起來。
是以,看到靜女躍然而來後,第五安果斷地躍下畫船,撒腿狂奔。
靜女縱躍起伏的身影在秦淮河畔無數燈影裡像是一個超凡出塵的仙女,但她心裡卻氣得見誰都想捅上一匕首。
酉時在馬市遠遠瞧見第五安,見他一臉慌亂地尋問那些個馬夫走卒,她便猜測他定是着了誰的虧。一時間好奇之心全然蓋過自己此行來刺殺第五安的目的,暗暗跟着他進了城。
一路上見第五安恍恍惚惚、神色悲戚,靜女覺得心裡堵得緊,隻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見第五安在一家面鋪前呆立許久最後郁郁離去,靜女心裡糾結萬分:很想去替他買碗面,又怕他走遠了自己跟不上。隻得匆匆在面鋪隔壁買了兩張餅,然後悄悄尾随上去。
靜女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家夥最後居然來到這種地方!更想不到他在京師還有狐朋狗友,竟将他叫上了畫船!
站在畫船對面的屋檐上看着第五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靜女心生惱意。看着第五安換着新衫,靜女臉頰發熱。正欲離去,卻見雅室内湧現幾名妖娆的女子……
靜女心下發狠,足下一頓,飛身疾射前去,手中匕首直直刺向第五安背心。
第五安的心思如同腳步一樣狂奔,不停自責:“無恥……對不起師父!下流……對不起宗門…….萬萬不可被她纏住……”忽覺背後傳來風聲,當下右足猛頓,左腳踏向震宮,側身飄向左側一條暗巷。
擡眼一瞟,第五安縱身而起,腳尖在巷側牆面上一點,借力上得房檐,大緻辨看一下方向,迅速向城外方向掠去。
靜女匕首又刺了個空,心中更是惱怒,急急收回身形,亦縱上房檐窮追不舍。
片刻之後已近内城牆,第五安暗暗松口氣。
京師除宮城、皇城外便是内城,雖然朝廷為加強京師防範而築外城,但内、外城之間卻不再是集鎮,而是人戶寥寥、燈火罕見。
此時城門已閉,第五安瞟着較為晦暗的城牆處狂奔而去,一縱兩丈來高,腳尖在城磚上一點,便已然翻身而上;靜女如影随形,縱至半空時将匕首向牆磚上一插,亦借力上得城頭。
二人身形如風,瞬時越下城牆,便是守城軍卒遠遠瞧見,也隻當自己眼花而已。
又奔得裡許,第五安心下忽如周身夜色一樣平靜下來,暗道:“我與她無冤無仇,為何要如此怕她?此地并無他人,我倒是要問問清楚,總不能一直被她追下去。”遂忽地停下腳步。
靜女一路追來心下也是一陣翻騰,暗道:“我為何如此氣惱?他便是尋花問柳,卻與我何幹?我……我隻向他讨回買餅的銀錢便罷!”忽見第五安停下身來,不禁腳力一松,手中卻仍将匕首刺了出去。
第五安見寒光一閃,側身避開,同時左掌探出抓住靜女手腕一擰,右手揮出将匕首奪了過來。
靜女這一刺本是無心,此時見匕首竟被第五安奪了去,不由得又羞又惱,瞬息之間右臂微曲,肩頭順勢向第五安重重撞去。
第五安奪過匕首之隙便已恍然,知道靜女這一刺并未用全力,頓時生出一股悔意。不防靜女身形陡變,肩頭正好撞在自己肩貞穴,立時半身一麻,跌倒在地。
靜女不料自己這借勢一撞竟将第五安撞倒,是以怔了半晌方恨恨說道:“誰讓你奪了我的匕首……”
第五安坐在地上不語,悶頭揉着天宗、秉風諸穴,緩解肩貞穴處的酸麻,聽到靜女如是說,不禁一惱,說道:“難不成我任你宰割?”
靜女惱道:“誰讓你尋花問柳……”話一說出卻覺哪裡不妥,瞬時紅了臉。
第五安聞言一怔,記起先前在畫船上那番不堪景象,亦覺臉上火辣,說不出話來。
正在此時,天空忽然一亮,一朵燦爛的煙花在夜空裡破開。光亮下可見七、八條黑影正飛馳疾掠,向第五安二人方向而來。
靜女跨至第五安身前拾起匕首,說道:“似是沖你而來……果然是招蜂引蝶的淫賊。”
第五安站起身來,皺眉道:“來者何人尚未知曉,卻又關我何事?”
靜女瞪上一眼,說道:“先前在秦淮河畔也有這般煙花,自然與你有關。”
第五安無語,心道:“似乎有些道理,難道我果真招蜂引蝶……來者是男是女尚未分明,卻又與淫賊二字有甚關系?”
如此片刻,那幾條黑影已至,卻是分布八方,将第五安二人圍在其中。前方一名黑衣人說道:“請二位随我等走一趟。”
第五安說道:“煩請足下相告,此去哪裡,卻又為何?”
黑衣人冷哼一聲,說道:“錦衣衛辦案,何須向你解釋。”
第五安揚眉暗驚:“錦衣衛?不該是飛魚服、繡春刀嗎?咋個這身打扮?”卻聽靜女說道:“錦衣衛臭名昭著,早被朝廷廢除,你們卻是何人?為何要假扮錦衣衛?”
黑衣人并未作答,卻忽地揚手,道:“擒下!”話音一落,周圍數名黑衣人霍地亮出刀來,卻真真是繡春刀。
第五安後世記憶中雖然對明朝曆史了解甚少,但對錦衣衛卻是如雷貫耳。因其認知多源于電視電影,故而不僅忽略錦衣衛的作惡多端、心狠手辣,反倒覺得其衣冠飄飄甚是威風。
此時天色雖暗,但繡春刀背直刃彎的形狀卻看得分明,第五安揚眉暗道:“能和傳說中的錦衣衛交個朋友倒是不錯……”
念頭一起,第五安拱手欲言,卻聽靜女低聲說道:“笨牛!那煙花顯然是他們通風報信之物,恐怕片刻之後還會再來幫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說罷身形遽然縱起。
第五安不及解釋,隻得緊随靜女縱身而起,瞬息翻身越過身後三名黑衣人,落地後狂縱疾馳。
前方黑衣人見第五安拱手欲言,便未再發指令,不想第五安一句話不說便縱身離去,自以為受到戲弄,不禁惱怒,喝道:“追!不取其性命便可,傷且不論!”
第五安與靜女并肩疾掠,心中卻有些猶豫,暗道:“這可是錦衣衛啊!就算不能做朋友,過過招也是沖得起殼子的事情嘛。”扭頭瞟見數名黑衣人緊随而至,便反手打出一記乾象指。
指尖劍氣疾出,一名黑衣人撲通倒地。
第五安揚眉暗道:“是不是錦衣衛哦,咋個這麼不經整喃?”卻聽身後叫道:“擒下那男子!”話音一落,身後即響起數道破空之聲,竟似箭弩。
第五安不敢大意,與靜女雙雙縱身避開,卻真是數枝尺餘長的弩箭嗖嗖射過。第五安心中暗道一聲好險,飄然落地,不想身後又是一片破空之聲,竟似沒有間隔地射向自己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