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巨石撤離後,易十三讓遲狃等人斜進暫避,自己又借着濃霧繞了回來。原本是想再趁機殺個人,将驚恐的氣氛再加強一些,不想意外知道第五安進了谷,更不想竟知道了應該如何對付第五安。
尋着遲狃等人,他将阿魯台叫到一旁,将自己臨時生起的計劃說了出來。
阿魯台聽完後則半晌沒有說話。
他覺得全身有些發僵,但這肯定不是霧氣裡的寒意浸入體内所緻,而是從心底泛起的寒意引起,同時再次懷疑此行借助奇人斬殺烏格齊哈什哈的策略是否正确。
他回頭看了看那些蒙古漢子,再看向易十三,低聲道:“必須要這樣嗎?”
易十三面帶微笑,道:“相信我,隻要第五安死了,那些人都不是我對手。待到你們揮師南下的時候,便少了一個強勁的敵人。”
阿魯台吞咽着口水,再道:“這話你以前說過,我理解。可他們都是我們草原上的好兒郎,是一起殺敵的好兄弟……”
易十三打斷阿魯台,道:“我覺得你應該記住,你是為你們皇上做事,為了你們皇上、為了你們大元,死幾個兄弟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阿魯台沉思半晌,道:“不錯,我們草原上的漢子從來都不怕死,更别說是為了振興大元。隻是,他們死了,第五安真的能死?”
易十三微微一笑,道:“第五安是很厲害,但如果幾百名武林中人圍殺他,而他又不可能真的殺了對方,那樣的場面你能想象嗎?必要的時候我再出手,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可是……那些漢人不也說了,他們的陣法可以将那幾百人都殺掉,我們沒有必要改變策略啊!”
“他們不懂,你也不懂!”
易十三直直看着阿魯台,心裡暗暗措詞。
不管對任何人,甚至對自己,他都說的是自己與第五安是同一個層次的對手,但他心裡很清楚,第五安的功力已經在他之上,縱然是在疊水訣中融進明月散,也實在沒有殺掉的把握。
更重要的是,他斷定第五安不會再被冷月遇泉陣困住,而其他武林同道的死,卻隻會激怒第五安。
想着記憶中那幾次充滿暴虐氣息的震象指,他心裡微微一寒,緩緩說道:“草原上最兇狠的是野獸什麼?應該是剛産下崽的母狼吧?”
“不錯,任何人想要靠近她的狼崽子,它都會拼命的。”
“這就是原因!他們的陣法可以殺了那幾百人,但一定殺不了第五安。而那些人的死,會讓第五安像母狼一樣拼命。”
“原來是這樣啊?一頭拼命的母狼足以将三頭強壯的野狗撕碎……易公子,第五安真的有這麼厲害?”
“你說呢?”
“是是,既然易公子都這樣說了,那自然是極其厲害。如果這樣,那便……依易公子的計謀行事。”
“呵呵,阿魯台,知道我為什麼答應你的邀請嗎?”
“因為……易公子是做大事的人!”
“不,因為我很喜歡你。”
易十三瞧着阿魯台輕笑一聲,轉身走向衆人。
梁神率先迎上來,道:“易公子,肖小探查清楚了,那些人裡面最多的已有一百多人了,現在可以重新布陣了吧?”
易十三沖肖小抱抱拳,又對梁神笑道:“梁兄不急,現在距離嗜皿潭已不遠,而在此之前那些人是不可能全部聚在一起的,倒不如讓他們先内讧。至于你們的陣法嘛,我覺得嗜皿潭就是個好地方。”
梁神微微皺眉,但不及開口,身後齊莴卻先笑了起來,說道:“易公子好計謀!嗜皿潭附近确實适合布陣,但這隻是其一。其二嘛,待那些人在陣法中僥幸逃脫後,必然是心驚肉跳、口幹舌燥,那時必然會取水而飲……”
梁神恍然,抱拳道:“原來又是連環計,哈哈,妙哉妙哉!”
大澤派、月旨門等人亦是頻頻點頭。
易十三沖遲狃等人說道:“遲兄、杭兄,你們帶着阿魯台、拉克申直接去嗜皿潭。”側頭看了看,笑道:“我與阿爾失楞這些蒙古兄弟去辦些事情,之後再來與你們彙合。”
阿爾失楞不知是早先暴露了衆人的位置而羞愧,還是念着那幾道曼妙的身影,聞言大喜,道:“易公子,要我們做什麼?還是扮裝怪牛嗎?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是把頭伸進狼嘴裡也絕不皺一下眉頭啊。”
易十三微微一笑,道:“需要你閉嘴。”
阿爾失楞一怔,又哈哈大笑,道:“易公子好有趣,你知道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像拉克申管不住自己褲裆一樣,還是換件别的差事吧。”
一衆蒙古漢子哈哈大笑,佯裝要用腳去踢阿爾失楞的拉克申卻被阿魯擡喚至一旁。
易十三面帶微笑,直待阿爾失楞等一衆蒙古漢子笑夠了,才緩緩說道:“我會幫你的。”
…………
谷内雖然濃霧重鎖、方向難辯,但好溝壑均是南北走向,若是依着溝内流水逆行,倒不至于會迷路。
花重錦等人行得兩個時辰左右,算來應該是午末未初了。
在此期間,他們已先後遇着三處武林同道,各有數十人不等,但相同的卻都遇着了同道詭異被殺,于是衆人一拍即合、結道而行,人數已有一百二十餘。
霧中可見距離仍是數十步,百多人的隊伍就像是從霧中走出,又消失在霧中,頗有些穿雲駕霧的仙氣感。
但看在花重錦眼中,整個隊伍不僅沒有仙氣,反而顯得有些鬼氣。
因為一百多号人沒有一個人說話,一邊略顯僵硬地行走,一邊将眼睛瞪得溜圓,警惕而茫然地向四周張望。每個人臉上透着緊張和慎重,白過四女的臉上更是寫滿驚恐。
花重錦眉頭緊皺,腳步緩了下來。
待楊離經過身側,他便叫住了他,低聲說道:“楊兄,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樣信任那兩人,但我現在卻是越來越懷疑他們。”
楊離不知道怎麼回應,他是真的不相信第五安、任建建二人會殺害武林同道,但這兩個時辰以來發生的事,讓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相信。
一路走來不斷有人加入,但與此同時,卻又不斷有人死去。有時是隊伍後面,有時是隊伍前列,而不管在哪裡,都是悄無聲息、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并且其身邊的人都沒有任何發現。
重要的是,每個死去的人都毫無例外地頭首異處,如米田那般。而米田的死,真的很像花重錦說的那樣,是被乾元宗的指象訣所殺……
楊離深吸口氣,低聲道:“但第五安也說了,易十三的疊水訣也能内氣化劍氣……唉,不管是誰,總要有真憑實據才行,光是懷疑到底難以服衆啊。”
“憑據固然重要,但合理的推測更為重要。因為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服衆,而是真相,否則下一個死的人或許就是你,或者我。”
花重錦語速極慢,而且說話的時候眼睛微微虛起,顯示出他将要說出的話,都是經過認真嚴謹的思考。
“易十三從進谷開始就在我們前面,這是你們都看見的。而那兩人卻一直跟在我們身後……楊兄,他們是偷偷跟在我們身後,‘偷偷’這兩個字你不能否認吧?”
“……不能。”
“他們沒有現身的時候,我們死了人,而他們現身後,卻再沒有死人,也沒有再看見那些裝神弄鬼的怪物。哼哼,他們借口離開的這兩個時辰,卻又死去十五名武林同道,這叫我如何相信和他們無關?”
花重錦語氣變狠,道:“每每文選都會死人,但像這次一樣大開殺戒卻是頭一次。楊兄,這已經不是個人或者門派之間的恩怨了,這是與整個南盟為敵,是要喪心病狂地殺死所有人!”
楊離經不住打了個激靈,道:“花公子,應該沒這麼嚴重吧?”
花重錦冷冷道:“沒這麼嚴重?你算算到現在為止已經死了多少人了!光是我們親眼見過屍首的就有二十九人,還不包括我們沒有親眼見着的……”
楊離還有最後一絲自家人的僥幸和期望,道:“可他們到底也隻有兩個人,而霧氣中明顯還有十多個裝神弄鬼的人,怎麼就不見他們的同夥?”略略一頓,再道:“花公子,萬事都講個因果、講個理由,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花重錦搖搖頭,面現無奈,道:“這也是早先我說相信他們的原因,因為我也想不通。”
正在這時,隊伍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亂,正如這兩個時辰以來那十五次騷亂一樣。
花重錦臉色一變,與楊離互視一眼,然後快速趕了過去。
果然又死了人。
隊伍前面的一名嶺内派弟子到路旁小解,不過與衆人隔着十來步距離,便又莫名其妙地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