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黑衣男子卻反應迅速,見第五安吼了一聲奇怪的話便原地不動,二話不說就同時揮刀躍上前來。
第五安猛然回神,踏步坤宮,順着刀風纏藤而上,瞬時背貼其中一名黑衣人,右手探出抓住其手腕,左臂曲肘正中其兇前膻中穴。
黑衣人悶聲倒地,第五安順勢将其手中長刀奪将過來,正是細長帶弧的倭國刀。當下不作停頓,斜手一招乾宮劍法天健不息,長刀刺入另一名黑衣人肋腹。
被奪去長刀的黑衣人見同夥倒地,心中大懼,從地上縱身而起,徑直向江中跳去。
第五安輕喝一聲,抽刀擲出,将尚在空中的黑衣人刺個對穿對,直直跌入江水。
至此,第五安方說出話來,揚眉道:“我曰你先人闆闆!小小倭賊竟敢在我慶重府放肆,簡直欺我中華……..大明無人呐。”片刻又微微皺眉,暗道:“這幾人衣着打扮與傳聞中的倭賊并不相同,倒像是刺客?”
正自疑惑,卻聽身後有些異響,第五安扭頭看去,見大雨中黑乎乎立着個人影,正是先前跌倒泥濘的女子已站起身來。
第五安上前道:“姑娘沒事罷?”
女子不知被大雨澆得身寒,還是心中懼怕,故并未作聲,隻是搖搖頭。
第五安心生憐惜,說道:“不用擔心,賊人已盡死。前方有間廟,姑娘随我去烤幹衣衫,省得着涼。”
女子嗯了一聲,又使勁點頭。
剛走進破廟,第五安便停下腳步,看着女子怔怔不語。
女子身着白裙,卻被黃泥掩去十之七八,至于人長什麼樣,那得将她臉上厚厚的泥漿刨開才知曉。是以,眼前之人與其說是身着白裙的姑娘,倒不如說是像是姑娘的泥人兒。
半晌,第五安指了指門外,吃力道:“姑娘若不介意…….不介意的話,可以用屋檐雨水沖洗一番。”
不知女子如何心态,卻見她先是一愣,緊接着啊的一聲捂住臉頰,扭身沖出門去。
第五安微微搖頭,前去往火堆裡再塞些枯枝幹草,然後看着紅紅的火焰微微出神。
先前事發突然,第五安隻有幾個念頭閃過,此時細細回想,很快便對先前之事有了大緻判定。
那四名黑衣男子雖作刺客裝扮,但必是倭人無疑。自己不會說倭國話,但卻聽得出來先前那名黑衣人說的話卻與蒼老師藝術片裡的話極度相似,況且還有倭刀為證,應當不會錯。
雖然不是甚善男信女,但此區區四人當不至于是沿海鬧騰的倭賊,如此便不用擔心倭賊果真殺到了如此縱深的内陸。
而早先被四人追殺的一男一女又是何人?若是倭國人,則與我無甚幹系,當勸她哪裡來就還哪裡去;若是大明人氏,少不得要問問緣由,總不能讓倭人殺個不明不白。
第五安想了想,揚眉暗道:“總之一句話,偉人說過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既然被那四個壞蛋追殺,那這個女娃子不管是不是倭國人都肯定是好人……不曉得長得如何喃?”
正想得出神,忽聽門口一陣輕響,第五安扭頭看去,頓時呆住。
門口有一位白裙女子亭亭玉立,細眉似蹙非蹙,明眸似笑非笑,黑發像瀑布一樣垂下,卻又有幾縷依偎在她玉脂般的脖子上;白裙上還有不少淡淡的泥漬,此時卻更像是或重或輕的水彩,裙邊更真真滴着晶瑩的水珠兒。
當真是清水出芙蓉!
第五安微微揚眉,喉間有些發幹,有些想不通先前那樣一個泥人兒為何片刻之後就成了如此清麗絕俗的美人兒。
第五安兩眼發直,雙眉揚得更高。
先前被黃泥裹身且不說,此時女子身上的白裙透濕,除裙邊袖口外,大部分都緊緊貼在她身上,曼妙身形一覽無遺,挺拔凹陷各有其處、若隐或現。
女子被第五安看得頗為羞澀,卻又盈盈前來,躬身道:“樓麻泥該多!”
第五安霍地站起身來,雙眉幾乎直立,暗自驚道:“島國妹子!”頓時覺得口幹舌燥、心下發慌。
卻是六百年後的蘇安對島國妹子情有獨鐘,當然,鐘情之處僅限于諸如床、榻、鋪、炕等特定之所。幾年大學生活唯一能稱之為情懷的便是對蒼老師藝術的熱愛,曾經無數個黑燈瞎火的夜晚躺在上鋪神往遐想與蒼老師共探藝術的深奧,順帶愛屋及烏地鐘情所有島國妹子。
見眼前這芙蓉般的美人兒竟是島國妹子,第五安實難自制,更是緊急思索,暗暗急道:“機會難得,一定要勾引!哦不,一定要溝通……問題是我不會說島國話得嘛!倒是聽過蒼老師說過幾句,但那也是六百年後的倭語,不曉得這妹子聽不聽得懂喃?”
瞟眼見女子怔怔且羞澀地看着自己,微啟的雙唇飽滿而濕潤,隐隐露出貝殼般整齊的牙齒,竟比蒼老師還要嬌媚……第五安腦子一脹,張口便道:“雅蠛蝶!”
女子一怔。
第五安見女子未聽明白,當下大急,再道:“哈那西貼……哈次卡西!”
女子再怔。
第五安急得比手劃腳,連聲道:“克莫其克莫其、一庫一庫、毛掏毛掏!”腦中努力記着蒼老師聲情并茂的教學,情急之下竟也縮起脖子、虛起眼睛,滿臉是陶醉。
換作他人還罷,至多算是猥瑣之儀,然則在兩歲便開始修行的第五安臉上露出此番神情,則是一言難盡的怪異。
女子忽地滿臉通紅,低下頭去,盈盈禮道:“謝謝恩公救命之恩。”竟是中規中矩的大明官話。
場間寂靜。
第五安怔而不語,臉卻脹得如過夜豬肝一般。一分是為倭國女子竟然會說大明官話而意外,九分則是為剛才那些已經吓着自己的念頭和表現而憤概和羞愧,暗道:“有辱斯文!莫名其妙!豈有其理!”又趕緊還禮道:“區區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第五安悔憤不已,說完這句話便繼續暗責自己,女子不知作何想,依舊垂首沉默,是以破廟内再度安靜下來,唯有火堆裡傳來噼噼啪啪的輕響,像是在調侃嗤笑。
半晌,第五安兀自出神,女子則似忍不住眼前這般怪異的安靜,忽地擡起頭來,說道:“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第五安回過神來,道:“在下第五安,蜀中人氏。”
女子點點頭,輕聲道:“我叫美,周防國人。”
第五安遲疑道:“周防國?”
女子抿嘴說道:“在倭國。”見第五安神色凝重,趕緊又道:“我不是倭國人,我們祖上是百濟聖明王之後,當是鮮朝國人。”
第五安面色不善,實則仍在為先前無恥忘形之舉而自責,見女子如此小心翼翼,暗道:“此女雖是倭人,卻對我頗有懼意,果真是百姓有别于賊寇。我當不再提及國别之事,省得她不敢直言。”于是緩和面色,問道:“先前那些人為何追殺你們?”
這位叫美的女子神色一黯,說道:“他們是針對我父親……我父親是大内義弘,因和足利氏有隙,故而足利義滿那混蛋便派人殺我。”
第五安不知道這位大内義弘卻是倭國關西最有實力的大名(注:初為大田主,後指武士團領袖),自倭國明德之亂後已坐擁和泉、石見、紀伊、長門、豐前、周防六國領土,并包攬與大明的全部堪合貿易,積累大量财富。
倭國其時由室町幕府統治,皇朝形如擺設。足利義滿是幕府第三代将軍,更有統一南北的雄心壯志,遂對大内義弘有了防範和打壓,更對其巨額财富起了觊觎之心。
大内義弘是武士出生,英勇善戰、聲名顯赫,卻惜膝下無子,唯有一女美,不得已也将部分商貿事宜交由其女打理。足利義滿半年前悉知美去鮮朝國的行蹤,遂遣人刺殺,以達到打壓大内義弘和獲得商貿機會的雙重目的。
幕府刺客人雖衆,美身邊護衛卻亦不少,一時不能得逞。此既讓衆多幕府刺客羞惱,更不敢讓美成功返回倭國,遂采取圍逼之策,縱然一時不能除去美,也得讓其距倭國越遠越妥,最終将美一衆人等逼向大明腹地。
如此半年有餘,雙方輾轉厮殺無數。至慶重府,美僅餘一名護衛,幕府也隻剩四名刺客,卻被第五安片刻全滅。
第五安不知美這一路如何驚險曲折,隻覺得男人相争實在不該累及女子,遂道:“果真是混蛋!他日若有機會,我必手刃這個足利義滿。”
美心頭一顫,忍不住偷偷瞄了第五安一眼,暗道:“這男子果真俠義,偏偏還生得俊朗,不似倭國那些武士雖然勇猛,卻粗鄙不堪。隻是…….他先前為何會那般……”一念及此,瞬時臉又紅了起來。
第五安正自義憤填膺,卻瞟見美垂首嬌羞之貌,不由得微微一愣,雙眉再度微微揚起;目光順着她低下的臉頰看下,見濕裙若紗似透非透,雙峰挺拔若隐若現,喉間又開始發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