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不安
“你怎麼來了?”
姜錦發現蕭顔來了還是有些吃驚的,最近蕭顔忙到飛起,連兩人約了一起看燈還是蕭顔專門抽出空來的。
當然,姜錦也不是不能理解,她自己還有一堆事要忙呢。
包子鋪和酒樓年後開門,沒幾天又新封了縣主,然後被指婚給七皇子,光人情來往就夠姜錦頭疼的。嚴六孫老大夫這種關系親近的也就罷了。
還有一些隻是過來吃過包子,有幾句的交情實際上沒什麼關系的也來送賀禮,這些大約都是中下級官員,想要攀上七皇子的關系。
畢竟如今三皇子栽了個大跟頭,王貴妃都變成王宮人送到廟裡去了,這皇位多半是大皇子的。
當然,這是下級官員的想法,這些人覺得大皇子的大腿不好抱,七皇子的大腿還是可以抱一抱的,七皇子畢竟是劉德妃養過的,日後必然也大皇子的左臂右膀。
消息更靈通的中級官員甚至高級官員就乖覺多了,大皇子顯然不甚得皇帝的心意,七皇子也是春風得意了,都是皇帝的種,誰又比誰差呢。
某些消息更靈通的甚至聽說了皇後和七皇子成了一條戰線,要知道皇後娘家如今還是很顯赫的,甚至有些兵權。七皇子比其他人就差在出身上,若是皇後娘娘扶持他一把,那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
姜錦也能理解這些人想要往上爬的心,然而對姜錦來說,這人際來往上可就頭大了。
什麼人的禮該收,什麼人的禮不該收,姜錦可真沒個譜兒。
想了想,為了不得罪熱,她除收了之前寫詩稱贊過自家包子鋪的那位工部侍郎的賀禮,也還隻收了之前有來往的幾家。
不過名單姜錦倒是記下了,叫青梅送給七皇子,這些人中估計有意是想要投靠蕭顔的,讓蕭顔擇情自己聯系去吧。
雖說是過年期間,姜錦這一陣子都瘦了好幾斤,想也知道蕭顔應該比自己更忙才是,因此看見蕭顔來了,姜錦還是很吃驚的。
她的詫異合情合理,然而蕭顔卻有一點微妙的不爽,自己來了,好歹也算是個驚喜吧,這一副驚吓的樣子是什麼意思啊。
如果不是對姜錦的人品有充足的信心,蕭顔真有點想懷疑姜錦腳踏兩隻船呢。
不過他這個人向來不動聲色,看着姜錦,淺淺笑着道,“怎麼,不歡迎我來嗎?難道有什麼客人?”
“怎麼可能。”姜錦笑了笑,“客人倒是有,不過是熟人,你也認識的,薛家小姐薛珍珠。”
怎麼可能不認識,蕭顔對薛珍珠印象可是十分的深刻啊,和他搶阿錦的第一人!
嚴六小姐和殷飛虹這樣的美則美,但因為性格都比較穩重人比較理智,和姜錦說話都是說的知心話,日常相處最多是個歲月靜好的畫風。
柳葉和姜錦的感情最深厚,但是兩人之間是個主從關系,因為柳葉受教育程度比較低,姜錦有時候和她在某些愛好上共同話題比較少。
但是這薛珍珠可不一樣。
薛珍珠長得美性格活潑,和姜錦有不少共同愛好話題,這蕭顔還能忍,他最不能忍的是薛珍珠她是個話唠啊。
至少在姜錦面前,這話唠屬性絕對不能忍。
上次蕭顔姜錦薛珍珠都在的時候,薛珍珠一會兒和姜錦說起峨眉上日出的壯麗景色,一會兒又說起揚州的小點,引得姜錦心馳神往不說,要不然就撒嬌讓姜錦幫她做什麼美食來吃。
姜錦對姑娘家一向是很溫柔的,薛珍珠這麼鬧騰,結果吸引去了姜錦的大部分注意力,蕭顔自然心裡不痛快。
更别說,這薛珍珠還有個哥哥,生的也是一副小白臉樣,上次聽說阿錦和自己在一起就,老哀怨的看向姜錦。
姜錦是個遲鈍的,但是蕭顔的雷達可一直開着的。
林大公子那貨因為自己身體差知難而退,于守備年紀大了不吸引人,可是那薛雲鶴雖然不不上自己,卻更自由啊。
蕭顔可是知道姜錦的原計劃的,聽說這薛家兄妹都來京城了,心裡怎麼能不緊張。萬一姜錦被這兩人忽悠了覺得還是離開京城,四周遊玩更好怎麼破。
姜錦是萬萬想不到蕭顔會這麼不安的,事實上她覺得不安的應該是她自己。
畢竟婚前恐懼症嘛,且不說婚後可能面臨被塞個小妾啊姨娘什麼的,就算沒有這些問題。
單純生活工作交際環境的轉變估計就夠姜錦頭疼的,姜錦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雖然也不是粗俗的人,但是和吹毛求疵的講究高雅的所謂貴族相比還是有差距或者鴻溝的。
這兩天她也在想這個事,想了半天,也隻能相信自己相信蕭顔,走一步看一部吧,反正凡事不到最後不能蓋棺定論。
姜錦有點懶洋洋的,蕭顔卻沒有那麼輕松,雖然指婚的旨意都下了,但是凡事事在人為麼,姜錦萬一要是婚前反悔……還是盯緊點兒吧。
所以他推掉了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以主人的身份,陪着姜錦一起招待了薛家人。
姜錦一開始覺得還是太麻煩他了,畢竟蕭顔是什麼身份,有那麼多事,眼下雖然看着形勢轉好,但是三皇子本人并沒受到多少牽連。
然而蕭顔卻說,兩人馬上成為夫妻,夫妻一體還分什麼你我,薛家和她關系親密,也就是和自己關系親密。
不得不說,這樣的話比起什麼天長地久,我永遠隻愛你一個人讓姜錦心裡熨帖多了。
事實上,她出面招待薛家的男人的确也有點麻煩,如今有蕭顔出面,薛家家主自然是又驚又喜。
而薛珍珠的兄長薛雲鶴為人十分剔透,雖然明白蕭顔也是宣誓主權,但是這份用心的确也沒得說,最後一絲殘留的念想也就散去了。
等到臨走的時候,還偷偷的找了個機會和姜錦說話。
薛雲鶴倒是沒多說什麼,而是以哥哥的身份跟姜錦說,作為男人,他可以看得出七皇子是真心實意,姜錦一定要珍惜。
姜錦含笑聽了,真誠道了謝。
看着薛雲鶴也上了馬車走了,姜錦才轉頭輕笑道,“出來吧,我知道你在後頭站着呢。”
蕭顔果然從後面繞了出來,看着姜錦,稍微有點緊張,“我不是故意的。”
其實就是故意的,上次于守備那個事雖然蕭顔面上表示不在乎,實際上還是緊張了兩天。
這次這個薛雲鶴誰知道是不是要鬧什麼幺蛾子?别再來一個,我會等着你反悔的那一天……
不過蕭顔也沒想到薛雲鶴私下找姜錦說話,說的卻是自己的好話,還讓姜錦好好珍惜自己。
這一下,他心裡對薛家人的好感瞬間上爆棚,這才是為阿錦好的說法嘛。
本來他想悄悄走的,卻沒想到姜錦發現自己在後面偷聽,這下就有點尴尬了。
姜錦其實才不信他是意外聽到的呢,不過她倒也不生氣,人之常情麼。
蕭顔見姜錦沒有追究的意思,心裡也放松了不少,便把自己心裡的話問出來了。
“你是怎麼聽出來的?”
姜錦擡頭看他,昏黃燈光柔和了他俊美到接近豔麗還的面龐,琥珀色的眼睛裡是真有點迷茫,竟有幾分少年的稚氣。
想想也是,他其實也不過二十歲出頭,擱在現代大學還沒畢業呢。
“是呼吸聲啊,你的呼吸聲亂了。”
姜錦看着他,微笑,“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指婚的旨意都下來了,自己還能跑了不成?
“我,我……”
看着姜錦擡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睛微微彎起,黑色眼瞳裡滿是自己的影子,蕭顔不知道為何心跳加速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來。
“沒想到你也是個小傻瓜啊。”
姜錦看着他這樣子,心裡一片柔軟,伸手攬住他脖子,踮起腳來,親吻上去。
天氣很冷,所以他的唇也微涼,但是真的很柔軟,就像是姜錦現在的心。
蕭顔的心現在卻一片火熱,那種熾熱簡直要噴薄而出,讓他甚至有點想哭的沖動。
在這種感情驅動下,他緊緊的反抱住姜錦,點燃了兩人唇上的熱度,他真的想要把她整個人吞掉,想要把她包圍起來,藏在心裡。
而此時街那頭,薛珍珠又折返了回來,雖然姜錦說了明天和蕭顔一起看花燈,但是白天她還是可以和蕭顔一起玩的啊。
兩人那麼久沒見了,必須要同床共枕,然後聊一聊啊。
然後她就愣住了,捂眼偷看了一下,見那兩人還沒有分開的意思,這會兒她背後,薛雲鶴也折返過來了,他自诩風流倜傥,那必須随身帶扇子啊。
這一吃飯,扇子就讓他給拉下來,薛雲鶴便準備回來找一找。
薛珍珠雖然自己偷看了那麼幾分鐘,但是也知道這事不适合别人看見,便拖着他哥的袖子。
“走吧走吧,都那麼晚了,一個扇子有什麼好找的。何況我還不知道你的底細,你的那個扇子都是十文錢一把批發來的,丢了一點都不心疼好不。”
“怎麼不心疼,十文錢難道不是錢,十文錢能買三個包子呢。”
薛雲鶴嘴上雖然念叨着,倒也再做什麼,而是任由薛珍珠把自己拖着離開。
其實心疼是真心疼啊,倒不是心疼錢,而是心疼自己那還沒開放就凋零的戀慕小花啊。
薛珍珠他娘薛夫人是真心想要把姜錦說給他某個兒子的,和他二哥不一樣,他第一眼就很喜歡這個姜家妹妹,更不用說她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救了自己一家啊。
沒想到好容易從登州城到了東平,姜錦和七皇子卻在一起了,他的心情低落好幾日,方才調整好。
來京城自然是想着最好能個好前途,可薛雲鶴也想過如果七皇子對姜錦不好,他就帶她走,天涯海角自有京中不同的風景。
但是現在,他大概也隻能把那些沒有說出的話,沒有機會實現的規劃永遠沉在心底了。
姜錦是真不知道薛雲鶴還有這樣的心思,蕭顔倒是知道幾分,不過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折返,然後正好撞見,黯然退場。
不過這讓他那因為姜錦主動安慰,而稍微漂浮的心卻定了下來。
雖然他家阿錦心裡隻有他,但是在外圍虎視眈眈的狼羔子還是很多的,還需要謹慎再謹慎啊。
不管怎麼告誡自己,蕭顔此刻心裡還是很幸福感滿滿的。
姜錦心裡也滿是柔情,她發現自己真的是越陷越深了,連看他委屈難過,心裡都有些受不了了。
然後這倆就樂極生悲了。
下雪了。
姜錦和蕭顔與薛家不僅是叙舊,還有些别的事情要交流,因此這酒喝完了本來都已經是宵禁時候。現在晚上還下了雪,蕭顔還罷了,姜錦住的鋪子離酒樓的距離其實是有點遠的。
而且天氣已經不像是年前那樣冷了,下了一層薄薄的雪,路面反而打滑。
姜錦又沒帶什麼人,柳葉本來也要來的,結果因為有點風寒,便沒來,她隻帶了青梅和車夫。眼下那麼晚,冒雪趕回去,即使是有青梅在,姜錦心裡還真有點打怵。
蕭顔就更擔心了,王貴妃之前就已經對姜錦動手了,現在三皇子一系雖然聲勢大跌,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是不是會再有别的心思也難說。
蕭顔更擔心的是别人動了歪心思,這會兒如果殺了姜錦,背鍋的勢必是三皇子,自己也被重創。而且自己已經克妻名頭在外,再死一個未婚妻的話,豈不是驗證命不好。
因此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道,“要不你還是來我王府暫住一晚上吧,天氣那麼冷,還下了雪,你住處還遠,也不怎麼安全。”
姜錦稍微遲疑了一下也沒怎麼拒絕,雖然說在王府暫住一晚上萬一傳出去名聲不是很好聽,但是兩人已經是正經的未婚夫妻了,也說不得什麼。
姜錦又沒個父兄姐妹,自然也不會有人受多少影響。
說到底,面子也沒有裡子重要,萬一真出什麼事可是後悔都來不及。
姜錦和蕭顔兩個人才走沒多久,從巷子隔壁的後面有人跳牆過來,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竟然還挺謹慎,這就沒辦法了。”
皇子的安保措施還是很到位的,蕭顔上次的事情之後,身邊的暗衛沒有少有四個的時候,他自己還是個大高手。
姜錦不知道是真的有人盯上了自己,到了王府門口還有點遲疑。
蕭顔哄她道,“這麼晚了,你還真準備回去嗎?放心,傳不出去的,就是傳出去了,也沒什麼啊。”
姜錦白了他一眼,道理自己也知道啊,可是不許自己羞澀一下?
不過被蕭顔這麼一打岔,什麼羞澀的情緒也沒有了,天氣那麼冷,誰沒事兒一直站在外頭,早點回去安置了才是真的。
姜錦其實來過七皇子府不少次了,不過最多也就是到花園,真正的内院她是沒去過的。
眼下天已經黑的徹底了,不過王府氣象自然不同,檐下都挂着燈籠,照的回廊十分明亮,照的從天上飄下來的雪花都帶着點點的晶瑩光彩。
不過姜錦也沒有多少心思賞玩這夜晚王府回廊的幽妙,蕭顔拉着她的手,在提着燈籠的太監的引領下一路到了後院。
其實蕭顔是挺想把姜錦安排在主院的,但是也太司馬昭之心了,便隻好把姜錦安排在主院後面的暖閣裡,那邊後面對着後花園,還有個小書庫,蕭顔之前閑來無事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在那邊住一兩天。
不過到底也不算是個正經的院子,蕭顔怕姜錦嫌棄,還專門跟姜錦解釋了一下,“客院人來人往,不甚幹淨,府裡其他的院子倒是不少,但是平素都不住人,你知道這個府裡,也就我一個主子,現收拾也來不及了。隻有這個暖閣平素我偶爾過來住一下,雖然簡陋了些,一直是幹淨齊整的,我叫丫環換了被褥就能住,你别嫌棄。”
姜錦笑,“你不嫌棄我土包子,我就謝天謝地了,說實話,這會兒我倒是真覺得有點齊大非偶了。”
姜錦單純論自己手裡的錢是不少了,但是她也就這一年多才起來的,家底比較薄,平日也不計較什麼奢華的穿着擺設。前世她也算是個創業有成的小白富美,自己都沒買過什麼奢侈品包包,更不用說現在,年前出京的時候她那點家底也就算是殷實而已。
看着這用蕭顔的話說有些簡陋的暖閣,姜錦才對自己找了個怎麼樣的高富帥有更深刻的認識。
看看這擺設這家具被褥靠墊用的料子,啧啧,真有錢啊。
“你說我會不會因為發現我這麼高攀,然後變的誠惶誠恐啊。”
姜錦左右看看,忍不住開玩笑道。
蕭顔才不信她會誠惶誠恐呢,“把話說出來的,一般都是不會這麼做的人,見天嚷嚷的都是半瓶子水。”
姜錦:“……你說我半瓶子水,膽大包天了是不是?”
大概是喝了點酒,也是因為兩人心結,尤其蕭顔的心結去了一半兒,反而沒有那麼緊張到小心翼翼了,反而相處起來更自然些。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蕭顔就回去了,時間不早了,就是按照姜錦的生活習慣,也該休息了。
不得不說王府的生活的确更舒适,蕭顔才走,暖閣伺候的丫環走過來行了個禮道。
“縣主,熱水已經準備好了,今兒天冷下雪,怕受風寒,您泡個澡再休息吧。”
這倒是真挺有必要的,就是這不是自家,姜錦多少有點不自在,但想了想,成婚後,她也得在這王府生活,便也沒拒絕。
過不片刻,那丫環就說準備好了,姜錦過去看了看,香樟木大木桶裡面熱氣騰騰,還撒了些花瓣,看着還是很舒服的。木桶旁邊有兩個高架子,一個上面放了巾帕澡豆香膏一類的東西,都是全新的,一個大概是方便姜錦挂髒衣服。
這丫環還要幫姜錦洗澡,然後被姜錦拒絕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洗就行。”
那丫環也不多說話,便道,“我就在簾子外面守着,縣主您有什麼需要就叫我。”
“我知道了。”
姜錦點了點頭,方脫了衣服泡澡,進了水裡,才知道他們這王府的水裡也有點玄妙,似乎不是單純的熱水泡花瓣,還加了什麼藥材,洗出來皮膚很是柔滑。
這邊姜錦在泡澡,那邊蕭顔突然想起了一事還要叮囑姜錦一下,明兒他還要上朝,可能早上來不及叮囑,便又折返過來。
沒想到他并沒見到姜錦人,在暖閣裡伺候的嬷嬷小聲道,“王爺,縣主正在沐浴呢。”
蕭顔近身伺候的不喜歡用女子,尤其是年輕女孩子,不說身份,就是他的外表,也足以給他帶來麻煩。
這暖閣因為他經常過來住的緣故,隻有一個相貌平平為人穩重的丫環伺候,其他除了太監就是嬷嬷灑掃。
此時丫環在樓上伺候姜錦沐浴,因為姜錦是女子,便隻有嬷嬷在暖閣一樓外間照料。因此說完了這話,這嬷嬷還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自家主人。
七殿下不是不近女色麼,這幾年下來,府裡沒有女主人不說,連那些貌美丫環一個兩個都死心了早早嫁了人。怎麼今兒這麼反常,這未婚妻洗個澡,他還巴巴跑過來?
不得不說,蕭顔有點冤,當然,也就是一點兒而已。
他練武之人五感敏銳,耳力過人,隐約聽到水聲,心裡還真有點旖旎呢。
不過這份旖旎也沒持續多久,姜錦就洗好澡換了衣服下來,就是頭發還是濕漉漉的披散着,看着有點慵懶。
“你又跑過來一趟,是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