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母子那裡按兵不動,可急壞了唐府裡某人。
唐玉盈早就覺得姐夫好,便一直對程向騰十分上心。後來便想着等捱過了孝期,就趕快給哥哥們提一提,讓哥哥們給她作主去。
結果還不待她說,哥哥們卻好像都知道了似的。那天大哥親自過來,問她是否對程向騰起了心思。
唐玉盈就在心裡笑了。當初她那般表現,還以為兩個嫂嫂和母親一樣的無動于衷呢,結果到底還是傳到了哥哥的耳朵裡呀。這樣多好,倒不用她自己去張這口了。
唐玉盈含羞帶笑的認了。
誰知唐端謹竟大為光火,把她大罵了一頓,說她沒羞沒騷的,女兒家都是等着人上門來求的,哪有自己上趕着的。何況那程向騰是個什麼好的嗎?孤勇之家沒什麼門第底蘊就罷了,還一個二婚頭,還有庶子寵妾,她過去能過什麼好日子……
反正就是堅決不同意。不但如此,唐端謹還讓自己媳婦兒幫着給妹妹尋女婿,最好等出了大妹子三個月熱孝,就禀了長輩給小妹子定下來算了。
唐玉盈知道了,對着大哥不敢說什麼,對着大嫂卻少不得好一番的哭涕不依。問她怎麼當人嫂嫂的,知道了小姑子的心思不說幫着,倒扇風點火讓哥哥來罵她?說她若亂點了鴦鴛譜,以後她若過得不好就回來找她,她得為她負責一輩子……
哭鬧得唐家大嫂直苦笑。把她的小心思告訴夫君,不過是身為長嫂怕她做出醜事敗壞門風罷了。至于為她操心選夫,也不過是夫君有命罷了。倒好像誰非得管她這檔子事兒似的。
反正後來沒多久,唐端謹人就去了邊關了,唐大嫂便順勢撂手不管了。
而唐夫人沒了親女兒,一時之間哪還有心情忙活給庶女定親的事兒啊,象那種拉出去赴宴見客,聚會相親之類的,一概的能免都免了。反正唐家的女兒也不愁嫁,不過是想挑個好的罷了。于是唐玉盈這一年,過得倒也清靜。
這麼的就一直到了三月三春會。
于唐家當家人來說,不是不同意唐玉盈嫁進程家,而是連這樣的念頭都從沒有生起過。
原因麼,不錯,就是政治立場問題。多年的投資,如今終于有了希望了,那還和程家結什麼親啊。也許不久的将來,兩家就要劍拔弩張反目相向了呀。
這時候你還去填房?是填坑吧。
所以後來唐端謹知道了親妹子的念頭,才會反對激烈。
隻是他如今身在邊關,鞭長莫及,而妹子雖然沒訂下親來,但這一年多來也一直安分守已,沒有圍繞程家動什麼心思,唐端謹慢慢也就放心了。
而唐家其他人,比如老太爺世子爺,壓根不知道唐玉盈這心思。
其他的,象唐夫人,從沒把庶女往程家考慮,卻純是感情方面的因素,下意識裡就感覺這庶妹跟了程向騰,那是要去掠奪了原本屬于自己姐姐的東西似的。
而另一個核心之外的唐端慎,則是因為他個人和程向騰之間曾有過的小摩擦。
所以春會路上唐玉盈和程向騰兩人間那一摔一抱,唐夫人當時就十分的不高興,覺得庶女就是賤性大,那般的丢人顯眼,一整場春會都沒怎麼搭理她。
隻是回府之後,唐夫人前思後想的,又覺得與其讓程向騰改娶别人,倒也不如讓他續娶自家庶女的好。
若娶了别人,以後兩夫妻關系處得好了,哪裡還會想起先頭那人來?隻怕該行的禮也能省就省了,該有的規矩說亂也就亂了。甚至将來有了孩子,生前死後的,牌位都敢亂擺了。就象那五姨娘說的那樣,她能沖人家祠堂裡看着守着去不成?何況那時候可能她也不知道早死了幾輩兒去了。
若是自家庶女,自己現在好歹還能看着他們,能壓她幾分。她自己身為妹妹,更不好凡事想着越過自己的姐姐去。
――既然願意吃姐姐吃過的,她還有什麼理由什麼心勁兒去超越姐姐?
将來後輩人不論是誰,哪怕她将來嫡親子孫一大窩呢,論起來一個原配一個填房,一個姐姐一個妹妹,說出大天來,她也得居于姐姐之下……
雖然這般想通了,但唐夫人仍是不願意自己屈尊绛貴的為庶女去出頭去,隻靜待程家人上門來求了,她便意思意思應了這事兒便罷了。畢竟大廳廣衆之下,兩個人有了股膚之親,男方應該給女方家一個說法,天經地義。
于是她等着。當然她也願意多等等,讓唐玉盈越發難堪一些,讓她知道她的斤兩。
唐玉盈剛開始回府那幾天在府裡挺老實,隻顧着臉紅心跳憧憬未來了。結果後來卻發現,怎麼這件事兒無波無瀾的?根本沒有人說起來,沒有人動起來,好像大家都集體忘了似的?
那怎麼可以。
于是唐玉盈便開始在府裡哭鬧不休起來。
她要嫁程向騰嘛,當然不會說程向騰的不是,于是主哭造化弄人。
清白莫明被毀啊,真是晴天霹靂無妄之災啊,衆目睽睽之下,那貞節可是碎了一地啊……
于是以打雞罵狗尋死覓活的方式祭奠自己的女兒節操,在府裡丫環仆婦們跟着鬧騰。
唐夫人壓着這事兒,不理,隻讓人把唐玉盈看起來。
唐玉盈見此舉無效,就老實了,然後趁着唐府裡設宴待客的機會,在一衆高朋内眷們面前哭鬧,表示節操掉了,沒臉活了,不如抹脖子上吊啊,然後哭暈在當場……
于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春會那天,唐家老二唐端慎追着程向騰而去,當時還傲驕着對程向騰道:雖然出了這樣的事,不過你放心,我們唐家不會對你有相法的,你也不要有什麼想法。不過你到底是男人,應該擺平輿論,不讓那些仆婦下人随便亂說了去。
程向騰淡定表示:我們程家主子下人都不會提起這件事兒的,隻要你們唐家的主子下人們嘴緊就行了。
可畢竟那天人多,這事本不那麼容易捂住。但下人們到底也就私下嘀咕嘀咕,不敢真拿出來刻意的編排說嘴。結果唐玉盈自己還鬧騰起來了。
程家于是也設宴,不算是張揚的春宴,但也有不少親朋故交。有人在宴上便提起唐家二小姐,于是程老夫人一臉遺憾表示:不是咱家不想負責,實在是人唐家另有想法啊……
這麼一個消息發布會之後,外間議論紛紛的。大多數都是表示不解呀:唐家門第雖高,但嫡女都嫁了程家二爺了,現在一個庶女倒另有想法了?
又不是已經訂下人家了,唐家留着人想幹嘛呢?一個庶女,她能另攀多高的枝呢?
心思活絡的貴婦們便有人幹脆把皇子們拿出來扒拉一番,然後發現,呃,也沒有适齡的皇子了呀。噢,有一個,跛腳二皇子,可以給人家做個側妃啥的……
……沒多久,皇貴妃發話了:程家挺好的呀,多年的故交姻親啊。程二爺挺好的呀,唐家怎麼會瞧不上呢,就他了。
十二皇子還那麼小一點點兒呀,現在也還沒成功養到皇貴妃的名下呀,皇貴妃還得以追随者的姿态和珍妃交好,唐家自然也得同樣姿态和程家交好呢。這忽然傳出兩家間關系奇怪的消息,太引人聯想了,那怎麼行。
唐家的男人們垮了臉,這是要舍了女兒穩定大局的意思啊。
皇貴妃搖頭:非也非也,是多條路給唐家罷了。十二皇子有很多的萬一,比如養到她名下能成功否,比如争大位能成功否……而珍妃,人家兩個皇子呢,誰敢說人家沒有可能性。就算人家不争位,那将來也少不了是親王郡王呀,不到勢不兩立的時候,何必得罪?那是唐家多好的退路呀……
反正講不講這道理都一樣,這事關家族大業呢,唐家的男人們不吭聲了,又是任由内宅娘兒們蹦達。
唐夫人的意思很明白:我沒問題啊,問題人家不上門來求親啊,難道我求上門去?
那還有什麼臉?
唐玉盈又是繼續尋死。唐端慎很火大,那個人有什麼好,你就在這裡鬧個沒玩?咱又不是找不來好人家了,于是親自上陣把唐玉盈好生訓斥了一頓。
結果制止不成,反敗倒在唐玉盈的尋死覓活下了。
唐玉盈哭着說哥哥呀,不潔之身如何能再嫁别人。反正我給唐家清譽抹黑了,我不活了。我知道我這樣的,死了後也入不得祠堂的,那就給我損骨揚灰吧,讓我飄蕩在外間不能投胎,生生世世煎熬着吧……
妹妹演得太逼真,唐端慎還真怕逼得妹妹沒了命,最後一咬牙,去找唐大嫂求計,想讓大嫂去給程家遞個話,透露一下唐家有心,讓程家自己上門提親來。
唐大嫂如今對這位小姑的行事是各種瞧不上眼,并且她有種預感,這事兒辦到最後讨不了好。
便不肯出頭,推诿着讓唐二嫂去。
說當初是二爺給程家姑爺遞的話,透露着唐家不願意結親的意思,如今就得弟妹代表二弟去程家說明才合适。
再者,唐大嫂安慰唐二嫂說,弟妹你隻需點到為止嘛,也順便試探一下程家的态度就行了,并不用一定辦成了。反正你在家裡排行小嘛,上面長輩在,咱拿不了主意辦不成事兒很正常。
唐二嫂想想也行,既然對她要求這麼低,成了算一功,不成也怪不得她,幹嘛不去呢。
于是唐二嫂去了程家。
她很隐諱的對程老夫人說,她和唐端慎都是小輩兒,意見根本代表不了長輩的意思。如今家裡長輩,越發覺得程姑爺人不錯,在家提起來就誇呢……
結果程老夫人很淡定,根本不提程向騰抱了人家大姑娘的事兒,跟唐二嫂扯了一圈閑話,提起唐玉盈來,也隻對她表示了同情,最後說:“唉,你說你們唐家的丫頭怎麼那麼粗心,自家小姐上了車後竟然忘了栓車門?回去給你們母親講一講,這下人可得好好緊緊神兒才好呢。還好如今有驚無險,也算大吉大利。”
竟是将責任推了個幹淨。
這般扯着,半分也沒扯到親事上去。
唐二奶奶想,若她開口直接提起親事來,别說人家同不同意了,估計回去也得被罵不會辦事兒,她才不幹呢。
唐二奶奶就那麼回去了。
然後唐大奶奶隻好過來了,她當然不肯說軟話,雖然用詞也婉轉,但到底帶這點兒問責的意思。
說老夫人哪,這不隻是責怪丫頭的問題啊,還有我們冰潔玉潔的小姑,和姑爺肌膚相親了的問題啊,我家小姑子現在天天在家以淚洗面呢。老夫人你說,這事兒該如何是好呀。
程老夫人表示,哎,年輕人,話可不能這麼說啊。雖然說姑嫂多是面兒上親,但就算處不來,抹黑的事兒咱也不能幹的啊。
你看大家都衣冠整齊的,哪有肌膚相親嘛?
再說你這麼年輕,怎麼思想比我還迂呢?那不過事急從權嘛。便是遇到陌生人還不會介乎呢,何況本就是姻親。二爺可一向是把玉盈當親妹妹般看待的噢。
并且這種事兒吧,這世上但凡遇到個人,都不能夠袖手不救啊不是。所以你們家也不用太感激……
得,不但不認帳,還得感謝人家救命之恩哪。
這抱過了還沒肌膚相親?非得不隔衣服才算相親了?這不耍賴嘛。
唐大奶奶看人家明顯不樂意提結親之事,她也不願提,敗走。
唐玉盈知道了,少不得怪罪自己兩個嫂嫂不給力,繼續哭鬧。
最後沒法,唐端慎親自找上了程向騰。兩人小酌後,唐端慎提起此事,程向騰義正詞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弟上有高堂,如何敢自己多嘴。”
得,堵了個嚴實。
于是唐端慎回去找他爹唐世子爺,唐世子爺找唐夫人。唐夫人也擺夠了譜看夠了戲,于是整整衣裝去了程家,挑明了唐家的意思。
程老夫人聽了挺遺憾,卻誠懇道:哎喲你不早說,這多好的事兒啊。你家既然願意,我家隻有感激的份兒了不是……
然後她十動然拒了。
因為程家已經和别家私下達成了共識,算是根本說定親事兒了,就差安排男女見過一回,就可以正式行辦手續了。這如今變卦,失信于人啊。
問是誰家,程老夫人面露難色:還是先不說吧,畢竟沒有最後訂下來,說出去倒壞人家姑娘清譽。
唐夫人心道京城有門第的就這麼些人家,誰不知道誰呀。如今唐家姑娘正因為春會的事兒鬧着,誰家不知道啊。誰家不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說,會這個時候跑出來跟程家訂親啊。
她不信,不過程家人拿喬罷了。
唐夫人于是直接問她:“我家玉盈鬧着非姑爺不嫁呢,親家母想必也早知道了。所以你就直接說吧,怎麼樣才肯答應這親事呢?”
和明白人對話就是痛快,程老夫人略沉吟一會兒,也不隐瞞:唐家門第高,我們程家縱使有心和唐家再結親,說出去倒顯得程家就一心巴結着唐家不放似的……就象親家母說的那樣,隻要唐家承認是玉盈以命相挾要求下嫁的,我程家再無不認的。
拿捏人要趁早啊,還沒成為媳婦兒就下手最好啊。
程老夫人敢說這話,也是打量着唐夫人不願替唐玉盈擔當。看看她說的話,大姑娘鬧着非誰誰不嫁,若是她親閨女能這麼說話嗎?
唐夫人才不管唐玉盈以後如何呢,倒覺得程家這般拿喬挺好的,現在就瞧她不上,以後成了親,那地位能跟她姐姐比肩麼?
唐夫人道:這話兒也不用刻意說吧,現下誰不知道唐家庶女在鬧死鬧活的,為着程家姑爺?
話是這麼說,但需要官方版本不是。如今有唐夫人這話也就夠了,再不應承,唐夫人面上也擱不住了。
程老夫人就點了頭:那好,既然親家母都這麼說了,那就等官媒上門吧。
……
那段時間兩家來來回回的拉鋸,唐家這幾顧茅廬才說定的親事,外人可都看着呢。一個女子,未成親便這麼低聲下氣的姿态,不少人為唐家這位二小姐的未來日子點蠟。
程向騰卻覺得尚好。
女子行為輕浮,而男子完全不介意,那除非不是他自己的女人。唐玉盈謀他,程向騰細想起來是極為反感的。
并且他需要一個踏實作人不亂蹦達,不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妻子擺着,因此先拿定了她的污點,比以後各種打壓來的好的多。
他可不想後宅的日子過得跟衙門似的,今天評理,明天審案,一團糟亂。
這樣挺好,現在就算她委屈了些,但以後隻要她正常為人,他自會尊她主母正位,她自有該享的體面尊榮……
當然,這隻是他的想法。
于武梁來說,那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