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十六年春,趙無敵回到了揚州。
不及洗去風塵,他就在小書房中召見了安王府長史柳先生。他離開大周時間可不短,急于搞清楚朝堂的變化。
柳先生并沒有一開始就談論朝堂變化,反而遞給他一隻烏木長匣,打開後,是一柄通體烏黑的長劍。
這是趙無敵剛離開不久,一位名叫李若兮的姑娘送來的,見趙無敵不在,就将長匣留下,被請柳先生轉告幾句話。
這是她師祖鐘離恨的帝王劍,她家師祖自從打龍山回去後,一直避居山谷中,在悔恨中受煎熬,終于在日前離世。
李若兮說,不敢求安王爺諒解,但大錯已鑄成,總要有個了斷。她會在紅塵中等着,安王爺什麼時候有空,盡可去取她的頭顱。
趙無敵拿起帝王劍,屈指一彈,“锵”地一聲脆響,昔日雄霸兵器譜第一的絕世名劍斷為兩截。
看着眼前的斷劍,讓他想起了沫兒和月娥,好幾年時間過去了,不知她們是否已經輪回往生?
墳頭的草青了又枯萎,枝頭的樹葉黃了又綠,冬去春來,過了一年又一年,可她們的仇依然未報,真是辜負了她們。
伊賀谷盡滅,帝王劍已死,可阿魯不花不見蹤迹,星宿海同樣安然無恙。
他歇息了太久,該出去走走,阿魯不花行蹤詭秘,一時之間難以找到,那麼就先拿星宿海開刀。
至于李若兮,那就是個可憐的孩子,背負着不該背負的責任,活得太累了!
除了李若兮送來帝王劍,還有星樂的老爹,也就是女帝身邊的鐵面先生荊無衣離開了皇宮,來到了月落湖,就住在問道的小道觀中。
朝中發生了很多變故,張氏兄弟權勢日重,朝臣多有依附,可謂是隻手遮天,一時無雙。
就連荊無衣這樣的供奉,女帝都要他們向張氏兄弟效忠,服從他們的命令。荊無衣不願,遂向女帝請辭,而女帝也沒有挽留,任他離去。
朝堂遷都了,從神都遷回了長安,回到了大唐的龍興之地。
婁師德死了,是老死,并非誰人所害,且死後哀榮極盛,加封魏國公,并讓其長子襲爵。
武攸暨被免了千騎将軍的職位,出任神都留守,而太平公主則去了長安。他們這對名義上的夫妻終于分開了,不用再尴尬地面對。
千騎将軍一職由左羽林衛大将軍武攸宜代領,而張昌宗出任右羽林衛大将軍,手中控制了一萬多銳士,讓他的膽氣更加壯了,對朝臣頤指氣使,飛揚跋扈,并大肆提拔族人張同休等,安置高位。
張易之出任了兵部尚書,大肆收攬黨羽,獨攬朝綱,并堵塞言路。可以說沒有他們二人許可,宰相都無法向女帝谏言,太可怕了!
女帝年紀大了,無法在大朝會上堅持太久,索性不朝,讓宰相将所奏之事寫成奏章送進宮裡,最後還是落到了二張手中。
原本天下奏章都要先經過上官婉兒之手,可如今她卻清閑了,因為女帝将整理奏章一事交給了張易之,讓這位巾帼宰相成了閑人,整日裡無所事事。
趙無敵喟然長歎,眼前浮現一幕幕流皿的場面,他仿佛步入了時間長河,看到了未來。
柳先生等待着王爺吩咐,可卻聽王爺問道:“這次遷都,咱家有沒有提前在長安置辦産業?”
這節奏變得太快,讓柳先生都無法适應。好好地談着朝堂的變局,怎麼一轉眼問起那些俗事?
可既然王爺詢問,他也不能不回答:“王爺放心,咱們家消息靈通,又有太平公主照應,在遷都還隻是意向的時候,郡主就下手了,讓趙六親自前往長安,購買了大量的宅子和鋪面,城外的莊子都買了十多處。
另外,郡主在曲江池畔買了好幾座宅子,進行了改建和修繕,并立了‘安王府’的匾額。郡主說咱們哪怕是不去住,也要在長安置辦一座王府,這是身份的象征,馬虎不得。”
趙無敵點點頭,曲江池畔可是好地方,那裡住的人可都是貴不可言,一般的高門大戶都沒有資格擠進去。
趙無敵道:“是啊,自打歸元二年冬日離開神都,本王一直不曾進京朝見陛下,太不應該了!如今正是春暖花開時節,本王要去長安,柳先生,你去安排一下,待本王同王将軍将神武軍的事情安排一番,就啟程去長安。”
“王爺要去長安?”柳先生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安王爺就是一個性情散淡的人,甯願寄情于山水之間,也不願去權利場中敷衍,而今要去長安,難得是海外一遊,觸動了某跟心弦?
他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立馬出去安排了。
趙無敵讓人将荊無衣和問道二人請到府中,設下家宴,席間他将要去長安一事說了出來。
“長安暗流湧動,風雲詭異,王爺此時前去,莫非有意參與其中?”荊無衣自宮中出來,對朝堂上下了如指掌,見趙無敵這個大周軍中第一人要去長安,還以為他不甘寂寞,要插手朝堂之争。
“我本世外人,坐看風雲起,任他世間浮沉,怎麼會流連名與利?”趙無敵搖頭道。
小龍好長時間沒看見窈娘,此時正趴在窈娘懷中,親熱得不行。窈娘拿着果子逗弄小龍,道:“夫君此去長安,要窈娘陪嗎?”
小龍一聽不幹了,小腦袋搖來晃去,并且用小爪子死死抓住窈娘的衣服,不願她離去。
小揚州也巴巴地看着爹爹:“揚州想娘親了!”
可趙無敵面色凄然,搖頭道:“此番你們都留在揚州,本王隻帶五千神武軍前去長安。”
他的臉色黯然,低聲道:“其實,本王的目的地并非長安,而是吐蕃,不殺盡仇人,沫兒和月娥會怪我的。”
室中的氣溫一下子冷了許多,窈娘、星樂和鸢兒都暗自垂淚,問道自責而内疚……
是啊,這是趙無敵的心病,而心病終究要心藥治,誰也無法代替。
少女火兒舉起琉璃盞,道:“好一個癡情男兒,好樣的,無敵弟弟,你盡管去,家中就交給姐姐好了。”
趙無敵舉杯,一滴清淚滑入湖泊似的酒漿中,喝進口中,有一股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