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熊離開了客房門前,朝大堂走去,每一邁步,都發出沉悶的聲響,就如同那悶雷敲擊在人們的心中,就連整個屋子都在晃動。
他看了看趙無敵等人,咧嘴一笑,本來是想要表示一番善意,可就他那如山魈般的模樣,反而盡顯猙獰本色,讓人心寒。
他在趙無敵旁邊找了一張桌子,松了口氣,吐出一口磅礴的白霧,刹那間讓油燈的光芒都黯淡了。
他往胡凳上一坐,正欲擡手喚過店家,卻隻聽“咔擦”一聲,胡凳散架了,而南山熊也随之結結實實坐在了地上。
“哎喲,客人你有沒有摔壞?都是小店不好,讓你摔着了,老漢再給你尋張結實的胡凳。”古掌櫃連忙上前,一個勁地陪着笑臉。
不管怎麼說,客人在你店中摔倒了,起因還是因為你的胡凳不夠結實,那麼千錯萬錯就都是店家的錯,沒什麼借口好講。
可古掌櫃的也冤枉,就沖這位爺的塊頭,什麼樣的胡凳才能夠承受他的重量?想來除了石凳,是别無他選。
南山熊苦着臉,明顯是讓散架的木頭給烙疼了,可他卻擡擡臀部,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劃拉,将散碎的木頭給掃到一邊,就那麼席地而坐。
他擺擺大手,渾不在意地道:“沒啥,俺習慣了坐在地上,踏實,心安。兀那店家,俺餓了,将你們店中的肉食給切個二三十斤來,再給拿兩大壇子好酒。”
古掌櫃見客人沒有追究,如釋重負,立馬答應一聲,帶着一家子到後面忙乎去了。
至于客人叫的酒肉份量多了些,可那關他們什麼事情?就客人那體魄,一個能抵好幾個,多吃一些也很正常。
再說了,他們是開門做買賣的,俗話說得好,開店的不怕大肚漢,隻要人家給錢,巴不得多賣一些呢!
南山熊的身材的确夠高大,即便是席地而坐,那桌子也就到他的兇口位置,一點都不影響他用食。
“夜也深了,沫兒,你去歇息吧!星樂,别傻愣愣地,還不陪你師娘進屋!”
趙無敵難得地對星樂呵斥了一聲,惹得星樂吐吐香舌,沖他扮了個鬼臉,起身扶着小師娘朝客房走去。
偌大的大堂裡隻剩下三個人,古掌櫃那戰戰兢兢的兒媳婦,席地而坐的南山熊,還有就是沒有地方睡覺的趙無敵。
趙無敵起身将對外的大門給關上,返回大堂又讓店家娘子給生了一盆火,将冷卻的茶湯重新擱在火盆上煮。
不多時,古掌櫃的就給大漢端來一大瓦盆肉食,冒着熱氣,可若仔細看,盆子裡的肉食卻很斑駁,明顯有羊肉、兔獐麂鹿等,整個一個大雜燴。
想來是大漢要的數量太多,又催得甚緊,而店中的熟食不夠,古掌櫃就把剩下的全都一鍋燴了。
那大漢也不講究,伸手抓起一根腿子,湊到嘴邊一頓撕咬,轉眼就剩下一截白晃晃的骨頭。
他一手抓起酒壇子,拍碎了封泥,舉了起來一仰脖子,就幹了一大口,贊一聲:“好酒!痛快!”
接着又仰起脖子,張開大口,隻見一道匹練如瀑布般飛流直下,灌入那黑乎乎的洞口之中。
酒如喉嚨,如水流沖刷岩壁,竟然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倒也是讓趙無敵醉了,不由得想起那位西門天王,都是一樣豪氣幹雲的人物。
大漢喝一陣酒,吃一陣肉,也沒過多少時間,滿滿一盆子肉食就快見底了,而酒也幹了一大壇子。
南山熊摸了摸肚子,似乎意猶未盡的模樣,可他的自制力頗強,也沒有再給店家添麻煩。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腦袋上,對古掌櫃說道:“店家,俺家主人也沒有用食,還得勞煩店家給備點吃食,嗯,份量無需太多,但要幹淨,要精緻。”
他還是一個很不錯的仆人,在自家酒足飯飽的時候,并沒有打着飽嗝去洗洗睡,還能記起餓肚子的主人,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古掌櫃答應了一聲,自去準備。
為住店的客人準備飲食,本就是店家的份内之事,而且人家都說了,并不要求多大的份量,隻要精緻可口就好。
南山熊的主人就是那位病歪歪的南山擎天,看他要死不活的模樣,想來也吃不了多少。
不過,古掌櫃還是不敢大意,既然那個病秧子能夠得到孫老神仙的看重,那麼其出身就不是一般的人家。對于這種人,古掌櫃還是有些了解的,那就是不見得多能吃,但卻一個個都是吃貨,講究吃得精緻,吃得稀罕,吃人家從未曾吃過的口味。
對此,古掌櫃倒是一點都不發怵,不就是想吃個特色嗎?俺打虎地的招牌可不是白給的,就連孫老神仙都戀戀不忘,何況這些小人物。
孫老神仙給南山擎天治病的客房門緊緊關閉,哪怕是側着耳朵也聽不見絲毫動靜,隻見相鄰客房的面前,自有那位三山在看守。
而今孫老神仙都不在屋子裡,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些什麼?
南山熊在看到三山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頗為激動,仿佛是曆經千山萬水好不容易方才尋到一個知己。
他本想和三山唠嗑一番,拉拉家常理短,好交流一番做仆人的心得,可三山卻一直都在閉目養神,貌似睡着了,根本就沒有鳥他的意思。
這讓南山熊興趣索然,本指望在人海茫茫中遇到了一個身材差不多的,算是碰到了知音,大可把酒言歡,一訴“高人”的感慨和辛苦,可人家根本就沒有那興緻。
在南山熊的心中,三山就是一塊石頭,還是一塊狗不理的破石頭,别說補天,就連他都沒有把玩的興趣。
他找不到知音,可又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如此漫漫長夜中,若不能找個人絮叨絮叨,該如何度過?
除了那個石頭似的三山,屋子裡隻有趙無敵和店家娘子二人,而店家娘子是個婦人,對于南山熊來說,比寂寞更加可怕的就是婦人,實在是沒有興緻和婦人叽叽歪歪。
那麼,他唯一的交流對象就剩下了趙無敵。此人雖然是個小白臉,可倒也是爽快的人,大可與之胡吹海侃一番,好驅散那無邊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