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外的長廊中擠滿了人,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顯得很安靜,隻有風在呼嘯、人在呼吸。
各大傳承的異人們之所以強忍着心中的急切、疑惑和好奇,沒有說話,是因為他們一緻将這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了掃塵老道。
人們不是常說道,做人要尊老愛幼嗎?我們都是好人,自然要堅持這樣做,你老人家德高望重,就請多關照關照我們這些“幼”吧!
掃塵老道雖有些不情不願,但卻沒辦法推辭,難道要他老人家和一群“孩子”辯出個子醜寅卯?
想想還是算了吧,沒得讓人家笑話。
不過,他同樣沒有開口,也不好意思開口,既然無法拒絕趙柔依等人的托付,但也不能因此就去欺負秦懷玉這個老實孩子。
他不能選擇硬來,隻能采取曲線行動,既然有口不能言,那就用眼睛說話。反正此間的事情,就如同那秃驢腦袋上的虱子,明擺着,也不怕秦懷玉不明白。
他将畢生的修為凝聚在兩眼之中,心與眼相通,将各種情緒轉化成光,向秦懷玉射去。
老道這麼做,讓大将軍秦懷玉倍感壓力,心中頓時浮現出深深地罪惡感。此刻,他仿佛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徒,硬生生地把一個老人逼向絕路,不得不違心地讨好他。
他甯願橫刀躍馬,一人一騎直面默啜的千軍萬馬,也不想面對老道那一副“含情脈脈”的老眼。
一個一大把年紀、須發皆白的老頭子,卻眼巴巴地看着你,眼神之中有希冀、期盼、無奈以及哀求……
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紫陽真人,論歲數比他爺爺還要大,論地位,昔日就是拍他爺爺兩巴掌,他爺爺還要笑臉相迎,不敢躲閃。
如今卻對他一個小輩擠眉弄眼,甚至是“搔首弄姿”,竭盡讨好之意,你讓秦懷玉怎麼敢拒絕?
至于老道的意思,秦大将軍又不是一個笨蛋,怎麼會不明白?無非就是沖着趙無敵這個香饽饽,既然如此,那就讓他一時又何妨?
他寫有趙無敵“陣亡”的那封紅翎急報早就已經派專使送出,以紅翎急報八百裡加急的速度,此時應該已經出現在武後的案頭。
也就是說,趙無敵已經被列入了朔方之戰“陣亡”将士的名單,且是他秦大将軍親自下的定論、魏文常備書,并經武後認可,兵部登記在冊和備案。
可以說趙無敵如今是死得不能再死,哪怕他明明在大喘氣,卻依然是一個活死人。
哪怕他現在活得生龍活虎、活蹦亂跳,一頓能吃一頭羊,能飲一壇三勒漿,但在武後的眼裡、在兵部的名冊中,他都是一個“為大唐捐軀的英雄”,且屍骨無存,就連馬革裹屍都無法享受。
一個在武後眼裡已經死了的人,卻死而複生,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北地,而且,趙無敵的死訊是秦懷玉上奏的,而今的複生也将由他上奏,這讓武後怎麼看?
對此,秦懷玉也很是無奈,而今,他就算是立馬再派人進京,一人三騎、日夜兼程,也追不回那封紅翎急報。
既然事已至此,正如那木已成舟,無法還原,那麼早一刻、遲一刻,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
他相通了,心情一下子變得輕松而通暢,不再糾結和瞻前顧後。
他作為大唐開國功臣秦瓊的孫子,無論是為國為家,都不可能公然與李唐皇家為敵。雖然對于世家來說,家族的利益高于國家的興衰,但氣節卻是一個世家立足的根本,一個沒有氣節的世家是不可能長存于世間,逃脫不了被曆史洪流淹沒的結局。
因此,他本就沒打算死心塌地做武後的馬前卒,那麼又何必太過于在乎武後的看法?如今,他可是有朔方大捷的潑天大功,可以說是力挽狂瀾,拯救了大唐的危局。
他率領着朔方的一萬二千将士,前後兩戰分别擊敗了突厥大小可汗,殺敵十萬,更是将默啜大可汗賴以自傲的精銳鐵騎殲滅大半,為大唐北疆至少帶來了十年的平安。
憑借這份潑天大功,他即便是有些小過錯,武後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怎麼樣。頂着天也就是剝奪他的實際領兵權,再安排一閑散的高位,把他像一尊菩薩一樣給供起來,讓他混吃等死。
對這種安排,他早就心有準備,并不抗拒。而且,這樣也讓他避免了很多尴尬,不用親自帶兵去圍剿李唐皇室的子弟,避免了做一個貳臣。
他心中雖然無所謂,但卻依然裝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對着掃塵老道以及衆位山門高人苦笑道:“本帥知道各位高賢有要事和趙無敵相商,那麼……本帥就去看看沫兒,不打擾各位了。”
他朝衆人略拱拱手,随即緊走幾步,伸手輕輕推開了客房的門,邁步走了進去,随手又将門給掩上,而将趙無敵給“賣給了”一群江湖高人。
“無敵小友,呵呵……那個……那個吾等心中多有不解,還請小友慈悲,給吾等解惑。”掃塵老道稽首道。
老道的姿态放得很低,并沒有将趙無敵當作後輩小子的意思,從而倚老賣老。
掃塵老道終于開口了,這讓其他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氣,同時,眼神也更加火熱和急迫了,就像是一群餓了十來天的狼,猛地見到了一隻肥羊,哪裡還顧得上策略和矜持,口水都嘩嘩地流了下來。
其中最出格的就是常山趙氏的家主趙柔依,自從趙無敵從客房中走出來,她一雙眼睛自始至終都盯在他的身上,一刻都不曾離開。其眼中的火熱……
若是換成她家小丫頭星樂還差不多,少女懷春,天經地義,誰也無法說些什麼。而如今、就她這歲數,的确是不大合适,你看把趙無敵給看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心裡頭冷得慌。
她的老對頭小裴娘子,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她,此刻見她一副發花癡的模樣,不由得連連撇嘴,小聲嘀咕:“花癡,白癡,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不過是一個小白臉,至于嗎?再說了,也不照照鏡子,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想着老牛吃嫩草……”
也許是趙柔依心無旁骛,也許是趙柔依牽挂着趙無敵的出身,沒有時間和她拌嘴,依然是死死盯着趙無敵,這讓他更加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