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開口了,要看看苦主長什麼樣?
人家是天潢貴胄,金枝玉葉,平日裡峨冠博帶看多了,想換換口味,看看苦主,也算不得過份。
而且,她的要求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毛病。
既然是有人舉告趙無敵偷馬,那麼就必然有苦主,也就是舉告之人。
此人還不能是一般人,因為本案中的贓物可是一匹價值不可估量的大食寶馬,一般的路人甲乙丙丁有那份見識?而且,路人甲乙丙丁如何知道那大食寶馬一定是武承嗣府中的?
太平公主逼迫黃志傑,而黃志傑卻不敢逼迫武承嗣,不過,他也不是什麼好鳥,絕不會替武承嗣扛這口黑鍋,于是,就那麼直勾勾地看着武承嗣,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看對了眼,要來一場兔子吃草一家親呢!
武承嗣雖然對黃志傑的眼神很反感,以至于引起了咽喉不适,劇烈地咳嗽,差點将午間在溫柔坊中灌下的幾杯淡酒給吐出來。
他一邊咳嗽,一邊撫着兇口道:“太平,你……你、你也不用夾槍帶……那個棒的,實……實告訴你吧,苦……主就……就是本相……”
“哦……原來苦主就是武相,武相丢了馬,就你這身子骨,啧啧,可真追不上。”太平公主美目流轉,顧盼生兮,笑吟吟中含着一絲戲谑,将武承嗣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繼而搖搖頭,環佩叮當,風情萬種。
可她突然間就翻臉了,一張俏臉沒有一絲笑意,眉宇間凝聚着一抹霸氣,美目中射出駭人的光芒,如同那萬年寒冰打磨成的利劍,直刺武承嗣的心底,冷聲道:“京兆尹,本宮問你,我大唐律法中可有嫌犯受審,而苦主卻高坐堂上的道理?”
“這個……律法面前,無論貴賤,一律堂下站着回話。”黃志傑略一思索,随即脫口而出。
他能做到京兆尹,自然對大唐律法是倒背如流,張口就來。按照唐律,舉告雙方均要在堂下陳述案情和自辯,并接受堂官的問詢,直到退堂之前,不可擅離。
可律法雖這樣寫着,事實上也有特例,因為雙方的地位不同,所受的待遇也有差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且心照不宣。
譬如以民告官,無論有理無理,先得受一頓闆子,然後再将雙方聚在一起接着審理。升鬥小民們受了富貴人家的欺負,本想報官尋回公道,可卻畏懼那一頓殺威棒,往往是打落門牙肚裡吞,不敢敲響那登聞鼓。
以武承嗣和趙無敵之間的身份差距,武承嗣坐着本也無可厚非,可太平公主毫不客氣地挑事,而黃志傑也順勢而為,那唐律說事,本就對律法不熟悉的武承嗣還真就沒轍了。
可若是就此爬起來和那趙無敵站在一起接受黃志傑的質詢,面對滿屋子的侍衛和衙役等,他武承嗣的老臉往哪擱?
他心無點墨,腹中全是枯草,但卻會耍威風,胡攪蠻纏,已是兩眼半眯,毫不示弱地逼視着太平公主,同樣寒聲道:“太平,不要仗着天後的寵愛而欺人太甚!本相乃是當朝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位極人臣,豈可與一小卒相提并論?
汝不過一婦人,雖有名爵,但卻無官身,此地乃是京兆府重地,非一婦人可待之地,去休,去休!”
武承嗣不僅沒有起身聽審,反而那官身說事,向太平公主發難。話裡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沒有把太平公主當回事。
太平公主不怒反笑:“哈哈哈……武相,你既然和本宮論官身,那麼本宮就和你理論一番,免得人家說本宮欺負你。
不錯,本宮是不曾在朝中有一官半職,無權過問朝政和刑律,可本宮也是皇室一員,來京兆府聽審也不為過吧?
倒是你武相,汝不過一縣公耳,而本宮蒙母後寵愛,加封當朝長公主,爵比親王,自本宮進來始,汝就大刺刺地端坐,對本宮視而不見,不曾請安問好,是何道理?莫非在武相心中,我這個大唐公主不值一提了嗎?”
太平公主的一席話可謂是誅心之語,字字如利箭,将武承嗣的一顆心給射成千瘡百孔。
在大唐以爵位為先,再論官階,他武承嗣雖是政事堂的宰相,可也就是一個三品,還沒有他那縣公爵位高,更别提太平這個儀比親王的公主。
他的爵位比太平低了好幾階,按照唐律規定應該大老遠地就要起身相迎,請安問好,可他自恃武後的寵愛,且自以為武氏一族坐擁天下的日子即将到來,哪裡還将這個李唐公主看在眼裡。
李唐公主,嘿嘿,馬上就要成為亡國公主了,若不是有姑母罩着,到時候還不是“朱唇一點千人品,纖腰袅袅萬人騎”,裝什麼大尾巴狼?
他之所以對太平公主怨念頗重,其中也有那麼一點點私心。說實話,他不得不承認太平公主的确是他此生所見過的女人中最美的一個,且風情萬種,撩人無數。
他家中的那病歪歪的黃臉婆就不提了,反正早就是一個擺設,自打從嶺南回來以後就沒有碰過。就是府中那些打各地搜羅而來以及他人孝敬的美妾們,加在一起給太平提鞋都不配。
武承嗣也想騎太平,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一來姑母也不可能答應讓他休妻再娶,二來太平這個爛蹄子更加看不上他,從來不曾拿正眼瞧過他一眼。
他期待着姑母登基稱帝,讓太平早日成為亡國公主,可這還不夠,最好是等姑母百年之後,讓太平徹底失去了靠山,屆時還不是想怎麼騎就怎麼騎?
可武承嗣想想姑母那龍精虎猛的模樣,再看看自己個的身子,突然間心中升起一股悲涼。就他這身子骨,還指不定走在姑母前面呢!至于想騎太平,隻能在睡夢中摟着小妾幻想一下,永遠不可能實現。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中也就沒有了憐惜,而隻剩下無盡的恨。
他見太平公主提起名爵,不由得冷笑,朝太平公主略拱拱手,陰陽怪氣地說道:“臣,武承嗣,見過太平公主殿下,不知長夜漫漫,公主有沒有想起過薛驸馬?”
“你……”太平公主氣急,纖纖玉指指着武承嗣,絕美的容顔間盡是痛苦和掙紮,嬌軀都在不停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