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孤懸,天幕幽遠。
陽光傾瀉而下,恣意潑灑在一城的廢墟中,斷壁殘垣,棄屍無數,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入眼處隻有青煙冉冉,蒼涼彌漫。
曹志剛感受到了武攸暨心中的焦急和憂慮,他算是豁出去了,把心一橫,帶着兩個徒弟步入了餘火未盡的朔方城中,硬是在廢墟中趟出一條路。
城中沒有路,那就開出一條路。
在無盡遙遠的從前,這個世界本就是一片蠻荒之地,先民不也是披荊斬棘、拓荒開山,給後人留下了一天天路、一片片繁衍生息之地嗎?
他們順着城中的運兵道,翻越一路的屍山,趟過餘火未盡的灰燼,穿越重重煙幕,憑借着記憶以及城中唯一留下的參照物,兩座已經坍塌的南北城門,來到了昔日的庫房區。
庫房區是此次朔方大火的起源地,也是火勢最迅猛、燒得最徹底的區域,已經成了一片廢墟,找不到一點昔日的痕迹。
即便是這樣,曹志剛還是找到了昔日存放黑油的庫房位置,在一堆堆灰燼中确定了趙無敵的藏身之處,也就是黑油庫房西邊的那口水井的位置。
可是,水井卻不見了,就連井口附近那塊重達數萬斤的巨石都不見了蹤影。原地出現了一口更大的水井,嚴格的說,是一個巨大的天坑,近似于方形,邊長能有五六丈,近似于直上直下,四壁光滑,就如同刀削斧斫而成,讓人不由得慨歎天地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天坑的邊緣很齊整,地面也很堅實,倒也沒有再次坍塌的隐患,因此,曹志剛小心翼翼地來到坑邊朝下一看,不覺一陣頭暈。
一捧陽光斜斜照進坑中,帶着他的影子投影在坑壁上面,離地面大約十丈,而其下則黯淡而幽邃,不知道還有多深。他凝神靜心,側耳傾聽,隐隐有潺潺流水聲……
武攸暨眼中隻有廢墟、灰燼和随處可見的棄屍,改變就無從分别此地原本是何處。他遲疑地問道:“曹……曹先生,你确定就是這裡?”
“武将軍,某确定就是此處,原先的水井就在陷坑的中部。可是……如今,全都陷落了,包括原本的黑油庫房都被攔腰截斷,一起墜入地下深處。”曹志剛點點頭,指着巨大的陷坑給武攸暨解釋。
“曹先生,那還等什麼?趕快讓人下去找啊!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再遲可就來不及了!”武攸暨心急如焚,大聲咆哮。
曹志剛搖搖頭,道:“武将軍,陷坑至少……二十丈以上,幽黑一片,目力不能及,而且,底部竟然有流水聲傳出,這太詭異了。”
超過二十丈的地下深處,還有流動的水流,且暗無天日……武攸暨雖然焦急萬分,卻也知道想下去救人,其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他的手下都是一些殺才,拿着刀子去砍突厥人一點問題都沒有,不過,要他們去坑下救人,可就太難為他們了。
想到這裡,他沖曹志剛一揖到地,道:“曹先生,武攸暨懇請先生出手!”
曹志剛連忙避過一旁,朝武攸暨拱手道:“武将軍言重了,某一定會下去搜素趙旅帥的蹤迹。隻是,某還需要一些朋友的幫助,需要武将軍給你的部下打個招呼,以免引起沖突。而且,現在時間尚早,要想進入陷坑底部,隻有待陽光直射坑底的時候方可。”
“一切就拜托曹先生了,先生盡管施為,某馬上傳令下去。”武攸暨對曹志剛拱拱手,然後,摸出一枚令牌交給他的親兵,道:“武剛,你帶着本将的将令出城,傳令下去,若有異人前來,不得阻攔!”
曹志剛見武攸暨已經下了命令,從挎袋中拿出一枚花炮,點燃後直沖天際,随後炸響。隻聽半空中響起一聲雷鳴,有紅黃二色煙花綻放,雖是白天,卻也甚是絢爛。
武攸暨乜了一眼,卻選擇了沉默。
他心中清楚,這是曹志剛與他人聯系的訊号,至于曹志剛是什麼人,他的朋友們又是什麼人?此時,他并不在意在他的心裡,隻要能救回趙無敵,其它的都不重要。
訊号既然已經發出,而陽光直射的時辰也尚未來臨,那就隻有等,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冬陽如金,潑灑在朔方城外。
一隊騎士,身着藍色勁裝,騎高頭大馬,簇擁着四輛馬車逶迤而來,轉眼間就到了朔方城北門外。
由于得到武剛的傳令,邊軍輕騎并未對他們攔截,隻是遠遠散開,隐隐包圍着這隊不速之客。
馬車來到城門前停下,那些藍衣騎士全都下馬,動作齊整,時間相差微乎其微,可見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讓邊軍将士好奇之餘,不免多了一絲警惕。
藍衣騎士們下馬之後,将馬缰一甩,将馬車圍在中間,等待着車中人的出現。
車夫将車簾一挑,四輛馬車中都有人走出,有白發老者,也有中年婦人,有蒼髯大漢,也有枯瘦道士,年紀不等,相貌各異,精氣神也不相同。
當先一輛馬車中走出一個鐵塔般的魁梧大漢,身高能有九尺,黑發披散,面色黧黑,濃眉怒目,蒼髯卷曲,散發着無盡的威嚴之氣,讓人不敢直視。
第二輛馬車中先出來一個十一二歲的青衣小童,漆黑的眼眸四處張望,顯得好奇又靈動,然後,他有鑽進車中,從中攙扶着一個白發老者緩緩而出。
這老者的确夠老,頭發、胡須包括兩條長眉全都雪白,臉上的皮膚幹枯如老樹皮,布滿一個個銅錢大的暗斑,背部也略微佝偻,還時不時地發出一兩聲咳嗦,讓人看着揪心。
第三輛車中走出一位青衣道姑,頭頂绾一道髻,斜插一根綠竹簪,陽光照在上面,卻折射出瑩瑩的豪光,顯然不是凡物。
她身段婀娜,眉目清秀,膚色也很白皙,背着一柄連柄在内約二尺五寸的長劍,整個人給人一種出塵之姿,飄逸若仙。
最後一輛車中走出的是一位老道,同樣是須發皆白,兩跟雪白的長眉自眼角垂落,能有五六寸長,随着清風微微拂動。看他的模樣,似乎并不比第二輛車中的老者年輕,不過,老道卻身手矯健,步履從容,根本就無需别人攙扶,就連車夫特意搬來的腳凳都視而不見,身影輕輕一晃,就從馬車上下到了地面。
好奇怪的四個人,他們為何來到朔方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