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敵一開口,卻不知該如何自稱?結果是語無倫次、磕磕絆絆,讓人詫異。
以為他是從白身成為侯爺,身份變化太快,宛如鯉魚躍過了龍門,化為真龍,一時之間不适應。
這也不怪人們胡亂猜測,要知道而今離大唐開國已有好幾十年,皇家對爵位看得很緊,不再胡亂頒發,要想得到一個爵位,可不是一般的難。
而趙無敵本是揚州折沖府的一個世襲府軍,在大唐算是活在最底層,且年僅十七歲,尚未到及冠之年,卻撈了一個侯爵,讓滿朝堂那些胡子花白的臣子情何以堪?
趙無敵還真不是被侯爵沖昏了頭腦,他曾是古武世家的嫡子,坐而論道者無不是當世大豪和世外英傑,對俗世中的爵位還真沒看在眼中。
他之所以吞吞吐吐,是因為糾結于自稱,一連換了幾個,都覺得不滿意。
他跨越了時間長河來到了大唐,成了一個最底層的小府軍,且年未弱冠,在誰面前都是小輩,隻能以“小子”自稱。
可而今他的身份不同,成了大唐的侯爵,再逢人自稱“小子”,别人可受不了。
一個大唐帝國的侯爵是“小子”,那麼你是什麼?讓别人該如何自處?若是讓有心人聽見告知武後,那可是藐視皇權的大不敬之罪,丢官棄爵都是輕的,一個不好就是抄家滅門的下場。
人們敬他,不敢再接受他的自謙,并非敬他這個人,而是敬他的爵位、敬授予他這個爵位的帝國和皇家。
侯爵已是進入了高等貴族圈,作為臣子其上隻有王和公兩個等級,再往上……除非你想造反自己當皇帝。
若是一個侯爵對一個白身、甚至是有官階卻無爵位的大臣自稱“小子”、“某家”都不妥,很可能将人家給猝然吓死。
趙無敵可不想害死無辜之人,再在人家靈前長歎一聲:“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嗚呼哀哉,我心不忍……”
最後,他曾想到自稱“本官”,因為聽黃志傑、唐縱等人都是這樣自稱的,可轉過來一想,人家的确是官,因此自稱本官是沒錯。可他卻沒有官職在身,就連官都不是,自稱本官豈不是不倫不類?
好在他夠聰明,讀過整本古史,一拍腦袋就想出來“本候”這個自稱,方才利索起來,不再磕磕絆絆,将心中的疑問一氣呵成地吐出,然後,眼巴巴地看着内侍,渴望解惑。
室中人俱都豎起兩耳,眼底孕育出濃郁的精光,将虛空都給灼熱,眼看着就要被點燃。
孫老神仙走遍了大唐天下,足迹甚至遠至域外,而趙青蓮、趙青山和趙柔伊等人行走江湖多年,可以說對大唐州縣了如指掌,卻怎麼也想不出安縣在何方?
“安縣就在……”能得到侯爺請教,内侍感到受寵若驚,可不敢讓尊貴的侯爺久等,正待說出謎底,可自己個卻茫然了。
内侍也不知道安縣屬于哪一道、哪一州治下?
“不會吧?天後也太摳門了!給個空頭侯爺,有封号卻無封地,就連一文錢賦稅都收不到,有個什麼意思?”趙青山滿臉失望,毫不客氣地指責武後不地道,拿個空頭侯爺糊弄趙無敵。
“大……啊……”内侍聞聽有人诋毀天後,出于本能就要出言訓斥,可眼神和趙青山一對眼,被那鋒銳的神芒刺得生痛,方才響起眼前都是些什麼人,立馬偃旗息鼓,生生将話頭給吞下肚子裡。
他雖不清楚隐世山門的事情,但卻也多番聽到江湖大豪的舊事,充滿着皿腥和恐怖,且不拘常理,不守王法,隻要看着不對眼,立馬就動刀子,且是玩真格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滅幾個人跟殺雞似的。
譬如眼前這老頭白發白眉白須,滿臉的暗斑,比那天上的星辰還要密集,按照他這歲數,用黃土埋半截都不足以形容,簡直就是身上黃土埋了八尺深。
可就是這麼一個老得不像話的老人,卻沒有一點點和氣樣,說話很沖,老愛瞪眼,動不動就須發皆張,眼中滿是兇光,冷徹心扉、淩厲如箭,口鼻中噴薄着紅霧,其間有火花閃現,就像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租金,就差撸袖子幹架!
内侍綠着老臉,耷拉着腦袋,可一雙眼睛卻不老實,偷偷乜着趙青山,同時,他心中腹诽:這老家夥,偌大我一把年紀,這麼脾氣這麼沖?你是個江湖豪客,天不怕地不怕,你丫最大,可你有種朝天後她老人家當面發火呀!
最看不起你這樣的家夥,背地裡喊天喊地,老子天下第一,可也就是背地裡說說而已,當着天後的面屁都不敢放!
鄙視你,老家夥,吾羞與你同室!
一個太監,刑餘之人,也敢鄙視外加瞧不起趙青山,要是讓老家夥知道了,保管打不死他。
“我想……不至于吧?”趙柔伊說道。
她打心裡佩服武後,一個女人能把偌大帝國給治理好,讓無數雄才大略的男人為其所用,被其驅使,幾多博學鴻儒都拜在她的裙下,仰他的鼻息……
可是,萬物有陰陽,相輔相成,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
武後也有太多為人诟病之處傳揚開來,以至于趙柔伊自己都懷疑了,沒有信心。
就在人們納悶之際,有仆人通報說是大唐兵部尚書、新晉宰相房遺則來訪,并呈上拜帖,求見安侯。
一個兵部尚書,哪怕是新晉宰相,在常山趙氏眼中也實在不算什麼,更何況還有孫老神仙坐鎮,可如今人們正在納悶,心中有疑惑卻不得其解,而宰相參政議政,對朝廷上的事情必有所了解,不凡讓他進來給衆人解惑。
内侍一聽新晉宰相來了,立馬就慌了,眼巴巴地看着十錠銀餅子,盡是不舍之色。
這些銀餅子本是趙無敵給他的賞賜,可若是讓宰相瞧見了,那就是黃泥巴抹在褲裆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趙無敵看出了内侍的糾結和不舍,微微一笑,讓仆人送其出去,并囑咐繞路走,以免讓房遺則遇到。
他的這個舉動,将内侍給感動得熱淚盈眶,沒别的報答,隻好又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然後滿懷感慨地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