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虞紅葉時,薛紹幾乎沒在第一眼将她認出來!
記得初見之時,虞紅葉面不敷粉穿一身胡服男裝,行為舉止也是頗顯男風的幹練灑脫,大有幾分21世紀職場女強人的味道。偶爾,虞紅葉也在薛紹面前穿過一兩次女裝,但從未花枝招展濃裝豔抹,頂多也就是平民女子的尋常裝扮。
可是現在的虞紅葉,俨然已像一名出入王候将相家的雍榮貴婦,着實令薛紹刮目相看。這一身光鮮奪目的行頭,炫彩宮裝珠寶璀璨,玉臂雙環"shuxiong"誘惑,不說與盛裝之下的太平公主相媲美,至少也不輸給宮中的女官半分顔色!
将虞紅葉前後的形象稍加對比,就能很好的诠釋什麼叫“人靠衣妝”,什麼是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
“紅葉拜見公主殿下,拜見薛公子!”虞紅葉進來後,行大禮拜于地。
薛紹怔了有半響,還是太平公主說了一聲,“免禮,坐吧!”
“謝殿下。”虞紅葉道了謝,雍榮款款的在下首的坐榻上坐定了。
薛紹感覺非常的驚奇。時隔月餘再次見到虞紅葉,她的改變不光是在外表,整個人的氣質與談吐,好像都換是發生了脫胎換骨似的改變。就拿眼前的情景來舉個例子,以往她非常在意自己商人的卑賤身份,是從來不會在薛紹面前入座的。現在,她都能不卑不亢的同時坦然面對太平公主與薛紹,敢于同席對談了。
環境果然是能改變一個人的,經曆果然是最好的老師。想必這一個多月來,虞紅葉沒少和長安的達官顯貴們打交道。一來二去,她被環境所逼發生了這許多的改變,整個人都像是煥然一新了。
“真是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了。”薛紹啧啧稱奇,“虞姑娘,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公子謬贊了。”虞紅葉拱手道,“紅葉一介商女,承蒙公子不棄委以重任,理當竭盡所能!”
薛紹聽她話語,裡面刻意夾着一絲“生疏”,顯然是不敢在太平公主面前與薛紹太過親近。商人的嗅覺向來敏銳,最擅長察顔觀色。再加上這段時間和達官顯貴們相處的經曆,虞紅葉顯然比以往更加的成熟與圓熟,更懂得拿捏分寸了。
“紅葉,在薛郎衆多的朋友當中,我最喜歡也最看重的,也就是你了。”太平公主故意将‘朋友’兩個字說得重了一些,隐隐還透出一絲怪味,繼續道,“這一個多月來你往來奔波勞心勞力,真是辛苦你了。稍後你便與我一同回長安吧,我要帶你進宮,多見一些世面!”
“是,殿下。”虞紅葉微笑點頭,恭順乖巧的應了諾。
薛紹心頭略略一怔,不對、不對呀,虞紅葉不是我的親密戰友麼?看這情形,怎麼像是背叛投敵,變成太平公主的跟班兒了?
“好,現在薛驸馬有些話要問你,你如實答話便是。”太平公主說完就起了來,“我趕路有些累,且先回去歇息了。你二人,請自便!”
在薛紹驚奇的注視之下,太平公主非常坦然非常放心而且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到薛紹這樣的表情,虞紅葉忍不住掩嘴笑了。
“你笑什麼?”薛紹揚起眉毛來,感覺很是莫名其妙。
“公子一向閑定,卻很少這樣的驚奇。”虞紅葉答道。
“少見多怪……”薛紹暗自嘀咕了一聲,再道,“一個多月沒見,你像是換了個人。怎麼回事?”
“一切皆拜公主所賜。”
“怎麼說?”
虞紅葉微笑道:“至從藍田的官司結束之後,公主就派了好些個宮中的女使和宦官,日夜栽培于我。”
“怎麼個栽培法?”薛紹更是納悶了。
虞紅葉仍是微笑,“他們教我許多貴族禮儀,教我梳妝打扮,教我如何察顔觀色如何應付達官顯貴、如何同那些貴族命婦們相處。此外,他們還主動陪我去造訪那些官員、結交他們的夫人。一來二去,我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原來如此……”薛紹點了點頭,怪不得虞紅葉發生了這麼大的改變,原來是經過了太平公主為她量身定做的“職業強化訓練”!
“我也不知……我變成現在這樣,是好也不好。”虞紅葉稍稍皺眉,面露一絲迷茫的看向薛紹,“公子,你說呢?”
“沒什麼不好。”薛紹說道,“你經商這麼多年,也算經曆過一些事情。此前有人砸過你的店子,躲到了藍田你再度被人欺負甚至下了獄險些喪命。要想不被人欺負,就必須強大自己,适應當前的環境。其實我也早有此心,想讓你盡快的适應過來。不過倒被太平公主搶在了前頭,看來她對你很是欣賞和看重,花了很大的心思在你身上。”
“歸根到底,殿下還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否則,長安商女成百上千,殿下何苦單單看中了紅葉一人?”虞紅葉臉上微微一紅,連忙岔轉話題說道,“适才殿下說,公子有話要問我。敢問公子,都是些什麼事情?”
“嗯……”薛紹也收斂了心思,想了一想問道,“最近這段時間我心無旁鹜的陪公主遊玩,沒有過問長安之事。前不久裴公的北伐大軍回京了,朝中肯定發生了一些事情。眼看我就要回長安了,對那些事情務必做到心中有數,到時才好應對。你都打聽到了一些什麼?”
“公子下問,紅葉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虞紅葉拱手一拜,開始詳細說來――
原來,裴行儉隻是率領了關中撥出的主力大軍回了長安,北方草原與朔代二州一線,仍留程務挺在鎮守。就在裴行儉率領大軍回京前的兩天,朝廷政事堂裡發生了一場激辯,此前因病不出的中書令薛元超提出了一個重要的上谏,力主特赦突厥戰俘,并效仿當年颉利可汗舊事封阿史那伏念為郡王久居長安,借以安撫突厥部族。此外,薛元超還建議朝廷賜阿史那艾顔為李姓并封為皇室郡主,并在長安的貴族或是京官當中選取合适如意郎君與之婚配,進一步穩固草原人心。第三,薛元超主張不必像以往戰勝之後那樣,将太多的突厥兵戰俘遷入并州大都督府治下成為“城旁”胡民,而是将他們放回與家人團聚,借以彰顯大唐朝廷的寬容與大度,進一步感化突厥人。
薛紹聽完後點了點頭,抛開第三條處理士兵戰俘的意見不說,其他的基本上都與自己的想法相符。隻不過在艾顔的婚配一事上,薛元超有那麼一點自作主張了。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因為那日政事堂的激辯,薛元超完敗。他的這些主張,也沒有一條被采納的。原本,薛元超聽了薛紹的說明,對前線與草原的實情了解遠勝于天後和其他的宰相,見解與主張也能說不沒有道理,至少在目前而言,皇帝李治病重大唐朝廷對邊疆的控制力變弱,這些主張對于穩定草原局勢是非常有利的。
但是強勢的鷹派宰相裴炎,一條一條的将薛元超的主張給駁倒了。他說,以往太宗皇帝安頓颉利可汗的辦法,一點也不适應現在的情景。因為在太宗時代,突厥部族有自己的汗國,颉利可汗是公認的草原之主,他的地位和實力還曾經一度高于大唐的皇帝。太宗皇帝在擊敗突厥之後優待俘虜,這是百利而無一害。可是伏念的情況大不相同,他是在臣屬于大唐的突厥部族當中鼓動叛亂,罪同謀反――十惡不赦之人,蔫能赦之?
同樣的道理,艾顔雖是被人蒙蔽利用但仍是從犯,又豈能榮封郡主風光大婚,這豈不是令天下人恥笑麼?
再者,突厥部族的青壯俘虜如何不拆散了分别安置,一但放其歸反,必然再叛。所以,遷俘入并安置于城房成為胡民,勢在必行!
乍一聽來,裴炎的話雖然強勢且霸道,同樣也不無道理!
如此,薛元超與裴炎就在政事堂裡展開了激辯,一時不可開膠、難分勝負。
就在二人難分伯仲之時,一直沉默不言耐心傾聽的天後,将一個重要的“人證”叫到了政事堂來。
這個人一登場,頓時風雲突變。
草原的公主艾顔,破天荒的走進了大唐的宰相們辦公的政事堂。這種事情,也就隻有“敢為人先”的武則天幹得出來。
在政事堂裡,艾顔一句話就讓薛元超全落了下風――“薛相公所言的草原情況,多半不盡詳實!”
艾顔把所有叛亂的責任都推到了已經死去的阿史德溫傅和少數突厥貴族的身上。她聲稱,絕大多數的草原人都是渴望和平、不想反叛的。同時,艾顔也為她的義父阿史那伏念求情,說她義父原本無心叛唐,隻是受了阿史德溫傅的裹挾,不得不從。隻要大唐嚴懲那些懷有私心從中作梗的少數害群之馬,做到殺一儆百,草原自然就會安甯下來!
對于不明就理的人而言,艾顔在政堂裡的一番話,也算是說得入情入理。但是薛紹知道,她一定是受了武則天或是裴炎的威脅,才在政事堂隐瞞了戰後的草原實情――哪有可能殺一儆百,就真能太平?
更為嚴重的是對薛元超而言,艾顔已經是反水翻供了。薛元超手裡的資料再如何真實,也真不過艾顔的現身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