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紅葉自有主見,薛紹又害怕再有虧欠。歸根到底,這是薛紹和虞紅葉兩人之間的事情,外人再如何用力都是白搭。
所以太平公主終于決定,不再和薛紹糾纏虞紅葉的事情。她了解自己的男人,既然他能說出了那樣的話來就已經證明,他的心裡其實就已經有了明确的想法。太平公主從來不願意強迫薛紹去做任何事情,那會讓他不開心,然後自己也不開心,最後事情多半還會搞砸,從而夫妻關系和家庭氛圍都會變得很緊張。
這就是市井小民當中常見的短視長舌婦好心辦壞事,太平公主甯死不願意變成這樣的人。她更不願意把家裡攪得雞飛狗跳不得安甯。對她而言,那會是她做為一個大家族的主母平生最大的失敗,甚至會是這個大家族從此走向衰落的誘因。
在太平公主看來,哪怕是富甲天下甚至是坐擁天下,都不如她和薛紹的婚姻來得重要。
薛紹心知,太平公主肯定是私下和虞紅葉談論過婚事了。她從來都是一個風風火火的人,和她娘一樣的雷厲風行。但感情和婚姻這種事情,光憑雷厲風行又是遠遠不夠的。
眼下的生活給薛紹一個難得的沉澱與反思的機會,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這些年心無旁鹜走得太快,真是的忽略了很多的事,也辜負了太多的人。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彌補,也不是所有被辜負的人都可以去乞求原諒。
但是薛紹決定,要給虞紅葉和自己一個機會。哪怕最後會以失敗告終,至少自己也認真的對待,認真的努力過了。
于是薛紹,又走向了月奴的住處。
太平公主看着薛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的男人,是一個有皿有肉的人。”太平公主輕聲自語,“他會犯錯也會犯糊塗,他會有彷徨的時刻也會有懦弱的表現。但他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做回他該有的樣子。”
月奴和虞紅葉正湊在一起,悄聲私語的聊一些女兒家話題。薛紹去而複返,讓她們多少有些驚愕。
“紅葉,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薛紹不再沉默也不再局促了,語氣很平靜。
“薛公請講?”虞紅葉如此回答。月奴也在場,挺好奇的聽着。
“我打算去江南揚州一帶,遊玩一段時間。”薛紹說道,“你願同往嗎?”
月奴馬上驚喜叫了出來,“太好了,我做夢都想去一趟揚州!”
“你隻能下次了。”薛紹淡淡的道,“這次我打算一個人去。”
“啊?”虞紅葉和月奴都驚訝了一聲。
“嗯,你們沒有聽錯。”薛紹說道,“揚一益二,揚州是天下最富庶也最繁華的地方。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我既想去好生遊玩一番,也想去親自打探一番那裡的商機。”
月奴驚訝的張圓了嘴巴,她再傻也能想明白,薛紹這是打算正式對虞紅葉發起“進攻”了。
但是虞紅葉,會不會接受呢?
于是月奴又用同樣的表情回看虞紅葉,滿副期待的等着她的回答。
“我……”這次輪到虞紅葉拖起了長音,臉上都紅了。
“沒事,你要不願意我也不勉強。”薛紹微笑道,“等我回來,再和你恰談商機的事情。”
“我願意!”
虞紅葉幾乎是喊出了這三個字。
月奴呆呆的看着她,心說,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虞紅葉,如此大聲的說過話。
“好,那你準備一下。”薛紹微笑的點頭,“後天我們就啟程。”
“嗯……”虞紅葉輕應了一聲。
“哈哈!”
月奴突然大笑起來,一把用力抱住虞紅葉,興奮不已的說道:“紅葉,你真是太好命了!居然能有機會能和公子單獨外出,遊玩揚州!”
“别吵!别吵!……”虞紅葉連忙指了指門外示意薛紹還沒走遠。她感覺心中從未有過的亂,臉上也像是快要燒起來了。
薛紹暗自笑了一笑,回到了主卧室裡,又像當初那樣躺下了。
太平公主愣愣的看着他,“又怎麼了?”
“我做出了一個自私又任性的決定。”薛紹仰天躺着說道。
太平公主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上了床來像薛紹一樣的躺在他身邊,輕聲道:“既然你都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做吧!”
“你贊同?”
“這不重要。”太平公主說道,“你很少跟我說‘我決定’這三個字。但隻要你說了,我從來都不會阻止你。無論你要去幹什麼。”
“你是在縱容我。”薛紹輕聲道,“你曾經說過,你和你娘一直都在縱容我。總有一天,你們會把我慣壞的。”
太平公主躺着,從身邊伸出手來握住薛紹的手,說道:“那是因為,你永遠不會被真的慣壞。你也值得我們這樣對你。”
“……”薛紹仍是仰天躺着,無言以對,緊緊握了一握太平公主的手。
兩天後,清晨。
薛紹換上了一身尋常仕子的服色,虞紅葉也心有靈犀的換上了一身很普通的胡服男裝。兩人各牽了一匹馬,毛色品相都很普通的馬,相約在長安城外的十裡道亭驿碰頭了。
“準備好了?”
“好了。”
“上馬,走吧!”
“薛公先請!”虞紅葉說道。
薛紹就笑了,“我們先約好。此番出行你我二人都是尋常百姓。我叫承譽,京兆藍田人氏,讀書人。你可以叫我承兄或者承郎君。我就稱呼你為虞姑娘。”
“這……不好吧?我也不習慣!”虞紅葉有點難為情的樣子。
“會習慣的。”薛紹笑道:“你一口一個薛公,那我還不如打出個百人馬隊的排場,一路呦喝到揚州去呢!
“倒也是。”虞紅葉微然一笑,“請吧,承兄!”
“不錯。”薛紹哈哈一笑翻身上了馬。
虞紅葉長年在外走南闖北,騎術亦是不弱。她翻身上馬,動作極其标準流暢,倒讓薛紹眼前一亮。
“看承兄這表情,是一直小瞧于我了?”虞紅葉面帶笑容的說道。
“目下官道人煙稀少。要不,我們賽一程?”薛紹說道。
“駕!”
虞紅葉策馬揚鞭就先奔了出去。
“呦嗬!小小弱女子竟有此等騎術,簡直帥到沒朋友!”薛紹頗感驚奇,連忙拍馬追了上去。
此刻,洛陽太初宮中。
武則天把岑長倩、姚元崇和婁師德、王孝傑都叫了來開個禦前會議。會議過半時武則天問道:“趙國公薛承譽,現在何處?”
三人面面相觑,王孝傑答道:“臣幾日前途經長安時見過薛公。當時,他在陪太平公主殿下在終南山下打獵。”
武則天問道:“你去見他作甚?”
王孝傑很平靜的答道:“臣怕做不好夏官尚書,特意前去向薛公請教。”
“如果還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問姚侍郎。”武則天倒也沒有多說什麼,指了指姚元崇說道,“他在夏官用事多年,熟悉那裡的一切政務。”
“是,陛下。”
武則天再道:“你可有和薛公聊起,吐蕃之事?”
“簡單聊了一些。”王孝傑答道,“臣跟他說,大周和吐蕃大概會要正式的全面交鋒了。”
“他如何講?”
“他什麼也沒有講。”王孝傑說道,“他說,臣應該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回朝之後向陛下秉報。”
“嗯……”武則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王孝傑,你再去一趟長安求見薛公。就當前的情況去找他詳細問策。就說,是朕派你去的。”
“陛下,臣不想去。”王孝傑毫不猶豫的說道,“要不,陛下派姚侍郎去吧!”
武則天和三位重臣都愕然的看着王孝傑,“為什麼?”
“臣……”王孝傑猶豫了一下,說道,“臣在他面前,左右不自在。問策也會問不清楚。還是姚侍郎更加精通軍國之事,和薛公又熟。陛下還是派他去吧!”
武則天直接樂了,心說王孝傑你都已經是宰相了,怎麼還是這副德性呢?
姚元崇連忙出面打圓場,“陛下,臣請命去這一趟。臣認為,畢竟是軍國大事,不必拘泥于太多的小節。”
“有理。那就勞煩你去走這一趟吧!”武則天贊許的點了點頭,心說還是姚元崇識得大體,再道,“朕就不下什麼旨意或是口谕了,你就當是私下拜訪友人去走這一趟。記得轉告一聲,朕甚是想念我的好孫兒。讓他們夫妻倆有空也回神都來看看,别把朕都給忘了。”
“是,陛下!”
兩日後,鳳閣侍郎姚元崇抵達了長安,前來造訪太平公主府。
“呦,稀客!”太平公主見了姚元崇,最先如此說道:“姚侍郎怎會突然來了長安?”
姚元崇聽出了太平公主話中那一絲奚落的味道,但隻是淡定的答道:“殿下,元崇是特意前來拜訪薛公的。”
“真不巧,他去揚州遊玩,已經走了兩三天了。”太平公主如實說道。
“啊?”姚元崇直接愣住了。
“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太平公主問道。
姚元崇輪了輪眼睛,拱手道:“别無大事。隻有陛下托微臣帶來一句話,說甚是想念好孫兒。有請殿下和薛公有空也回神都看看,莫要把陛下給忘了。”
太平公主毫不猶豫的道:“好,本宮這就帶上孩兒去往神都,入宮拜見陛下。”
姚元崇再感意外,公主怎會答應得如此幹脆?
“姚侍郎,願與本宮同行嗎?”太平公主問道。
“元崇,恭敬不如從命!”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心說正好我有大把的事情,要找你仔細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