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牛兒這麼說自然也不是在開玩笑,他雖粗枝大葉,但起碼的分寸是有的。抛開蒲察烈是女真人這一點,對方無論是真性情,還是敢打敢殺的行事風格,都極對他的脾氣。
當然,這裡面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此人既然負責整個大騩鎮,乃至周邊的情報收集工作,手中必然握有許多對他們極為有用的信息,若能說得動對方叛降,對趙振來說,也将是一大助益。
綜上種種,使得唐牛兒心中起了惜才的心思。
按照唐牛兒的想法,這蒲察烈既然能坐上千戶的位置,便是沒少過過刀尖上舔皿的日子,如此一來,對方就更應該懂得審時度勢的道理,又豈會拒絕他的邀請。
可令唐牛兒沒想到的,那蒲察烈在聽到招攬後,竟然隻是微微一笑,就搖頭道:“俺隻說敗于你,卻打算投降……你若要殺俺,隻管過來,至于讓俺替你賣命,卻是萬萬不能的……”
說罷,蒲察烈隻是你一撇腦袋,便不再言語。
見他這般,幾個随他一道被押來的親信,此刻卻都炸開了鍋似得,一個勁求饒道:“将軍,将軍,俺們願意投降!”“求将軍饒命,俺們誓死追随将軍……”
如此一幕,頓時同站在最前面的蒲察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直看的唐牛兒滿臉鄙夷道:“一群軟蛋,噪的老子耳煩,都入娘的拖出去砍了!”
“不可啊,将軍!”
突然,身後響起一個聲音,說話的是一個面色棗紅,蓄着長須的馬臉漢子,此人名叫魏坤,乃是這支新編騎軍的副統。他此番經趙振授意,特意跟在唐牛兒身邊,輔佐一應事宜。
眼下見唐牛兒又要肆意胡為,魏坤趕忙上前,趕在唐牛兒下令前道:“将軍,眼下求饒的這些人,都是蒲察烈的心腹,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掌握部分情報,萬不能一概殺之啊!”
聽蒲察烈的口氣,八成是不會配合了,如此一來,想要探清鄭州守軍在大騩鎮,乃至于密縣周邊的動向,唯有依靠這些貪生怕死的親信。
雖說唐牛兒很有殺人的沖動,但他也知道,現在可不是自己耍性子的時候,當日,在軍帳中,趙振打他闆子的場景,時至今日,唐牛兒還曆曆在目。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别人再看他的笑話。
想着,唐牛兒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蒲察烈,去見對方目光始終如一,絲毫沒有懼色。見狀,唐牛兒唯有在心裡默默歎了聲好漢子,而後擺手,讓士兵将其押了下去。
這個世道,不是同壕的戰友,就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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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縣,地處鄭州西南,環古洧水而建,從大騩鎮出發,莫約兩個時辰的腳程,若換做騎馬,則隻需一炷香時間便能趕到。
可即便隻是一炷香,對劉谟來說,也仍舊是太久了。
自從在大騩鎮,他被餘單等人輪番追殺,已然是被吓破了膽子,緻使他這一路上,幾乎是草木皆兵,但凡周邊有一絲一毫的舉動,他都覺得是唐牛兒帶人殺過來了。
甚至好幾次,他還出現了被人跟蹤的錯覺,但每次回過頭,身後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如此三番五次,一直持續到他進入密縣地界,方才稍稍消停。
密縣的縣令姓孔,名叫孔昱,這孔昱有個妹妹,嫁給鄭州防禦使馬伯堅,做了馬防禦的夫人。所以論起親疏遠近,這孔昱還是鄭州防禦使的小舅子。
正因為有了這層關系,這位進士出身,卻又毫無地方經驗的孔大人,這才“名正言順”的坐上了縣令的大座。
所以,當那劉谟帶來了大騩鎮被襲的消息後,這位被扶上位的孔大人,第一時間就要修書一份,請求遠在鄭州的妹夫幫忙調兵,前去大騩鎮增援。
但很快,這份書信就被另外一人按了下去。
原來這密縣因為地理位置的因素,使得其軍事職能,要遠大于民政。為此,整個密縣,除了表面上那位百無一用的孔縣令外,還有一位,便是由馬防禦欽點,都統密縣軍事的周左湘,周都統。
至于孔縣令的書信,就是被這位周都統給截下來的。
這周左湘雖然不似孔昱沾親帶故,但卻是馬伯堅的心腹幹将,往往鄭州傳來的軍事調令,都由他一手傳達,深得馬伯堅的信任。
也正因為這樣,當看到截下自己信封的是周左湘後,孔昱的臉抽了抽,礙于對方強勢的地位,他隻好強忍住怒氣道:“本官聽說大騩鎮遭襲,唯恐密縣有失,故才寫信給防禦大人提個醒,你這是何意?”
唯恐與這當兵的說不清楚,為此,孔昱還特地命人,将劉谟帶上,令其一個字一個字的将事情經過說出。
這劉谟原本隻是抱着逃命的想法,順帶将求援之事辦妥,以洗脫自己嫌疑,卻不想竟然又卷入了這兩股人的明争暗鬥當中,頓時吓得面色慘白,隻好一字一頓,将唐牛兒化裝成細作,大鬧大騩鎮的事情又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結果剛一聽完,那周左湘就笑了,“不過是區區一兩個毛賊鬧事,那千戶蒲察烈也十足一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這種事若傳州城,隻怕整個密縣都會成為鄭州的笑柄。”
“豈能是一兩個小賊,劉谟,将你看到繼續說下去。”
孔昱見他嘲笑,頓時就不樂意了,他忙擡腳踹了一下面前的劉谟,讓他将知道的全都說出來,别藏着掖着。
“是,是……俺在出大騩鎮的時候,還看到無數兵馬,足足有,足足有上千号人……”
劉谟這一番話說的結結巴巴,其實他當時能跑出大騩鎮,已經是沒命狂奔的那種,又豈會留意身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之所以說出無數兵馬,也是她跑出了兩三裡地後,才隐約聽到身後傳出的動靜,至于有沒有上千号人,這完完全全則是他瞎說的。
沒辦法,到了這個地步,他若不配合孔昱将一切都說的誇張些,恐怕對方都不會讓他活着走出密縣。
“不可能!”
誰知道那周左湘的反應更為激烈,隻見他猛地擡起腳,一腳就将劉谟踹翻在地,然後惡狠狠的指着他道:“密縣四周,方圓數十裡,都是某布下眼線和哨隊,若是說有一兩個毛賊能混進來,某還相信。至于千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你真當某的人都瞎了嗎?你說,是誰指使你,竟敢這般誣蔑某?”
周左湘的言外之意,孔昱又怎麼會聽不出來,隻見他冷笑一聲,“你的人瞎不瞎,本官不清楚,但是本官知道,大騩鎮乃是密縣重鎮,若真的有失,單單是一個隐瞞不報的罪名,便夠你喝一壺了。”
說罷,孔昱也不再理他,隻是負手轉身,朝着縣衙方向緩緩走去。
一邊走,他還一邊琢磨着,接下來的這份信該如何重新,畢竟這一回,書信的重點内容可不是求援,而是改為檢舉彈劾了!
反觀還站在原地的周左湘,此刻他的臉上卻青一陣,白一陣,他雖然不信對方真能在自己眼皮子地下,湧進來一千号人。但孔昱的話,卻生生刺進了他的心裡,他的确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去賭,更何況看地上跪倒的這個士兵,對方一連驚恐的樣子,根本就不像說謊。
難不成,真的有一股來路不明的軍隊,避開了自己安插的所有哨崗,闖進來大騩鎮?
周左湘心底沒來的掠過一絲涼意,若此事是真的話,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想到這兒,周左湘也沒心思在繼續站着了,隻見他拿腳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劉谟,道:“照你所說,你是蒲察烈手下?”
劉谟一個激靈,忙從地上爬起,點頭彎腰道:“是,是!小的是蒲察千戶帳下,第五小隊都頭。”
“替某大軍帶路,若你所說屬實,等某清剿那一股賊兵,某提拔你為百戶!”
說這話的時候,周左湘仍舊上下打量着劉谟,當看到對方眼裡因為回憶而浮現出深深恐懼,他才重新收回目光。
幾次試探,劉谟表現的越真實,周左湘心底卻越發沉重,眼下密縣的守軍也不過千餘人,這般情形最正确的打算,則是該依城據守,而後找鄭州求援。
可若是那樣,不就等于間接在孔昱面前打了自己的臉了嗎,更何況,那股突然出現的敵軍究竟是何來路他還不清楚,若隻是一味據守不出,反倒容易落入被動,倒不如現在就乘着對方尚未做出反應,打他個措手不及,這可是送上門來功勞啊!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說的可不就是這個嗎!
“謝大人賞賜!”
周左湘心中所想,劉谟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現在心裡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喜的是能跟着周都統洗清身份,甚至還有機會晉升百戶,光宗耀祖。
可一想到他們接下來要去打,是那發起怒來,就猶如瘋魔一般的唐牛兒時,劉谟心裡又開始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