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時,缺口後方的城中,又一陣呼喊也慢慢湧了上來,那一支,正是奔赴而來馳援的周亞忠人馬。
城北被重兵圍陷,關鍵時候,自己卻被調派到東門,眼睜睜留着吳剛孤軍一支死守,以上種種,讓周亞忠的人馬,上到将官下至士兵,一個個都漲紅了眼睛,遠遠的,剛一瞧見永珹領撥着的騎軍,便嘶吼着沖了上去。
周亞忠人馬的湧入,頓時将沖進城池的衆敵騎打了個措手不及,至少在騎隊領頭的永珹看來,密縣城中便是有再多人馬,在自己兩次三番派軍輪攻下,也都該消耗的所剩無幾。
即便是還有餘力,城北門關外,剩餘的數千餘重甲步兵,也足以将其死死鉗制,不應該再有反抗的餘力。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先是東門外,劉勇和董承虎結成的軍陣,就足足阻攔了他好一陣子,而後,好不容易沖入了東城,眼前又冒出這麼一支人數不亞于自己的守軍。
這區區一座密縣,怎麼會有這麼多兵馬?難不成,這城中盤踞的,就是那汝州的先遣兵馬?
饒是這般,那永珹此刻也萬萬想不到,他眼前之所以會出現如此之多的守軍,全然是吳剛抽調了北門所有可戰之力,這才形成了堪堪能與之騎兵對立的局面。
但眼前的一切都已經容不得他多做詳思,就見越來越多的守兵,已經從街頭巷尾沖出,将沖在最前面的鄭州騎軍,都死死的困鎖在各自所在的街角巷落當中。
顯然,當交戰的地形從的曠野,轉戰到街巷後,原本隻能靠兩條腿作戰的一衆守軍,比起連人帶馬目标巨大的敵軍騎士,有了明顯的優勢,無論是躲藏,還是毫無防備的偷襲攻擊,這一切,都讓永珹的騎軍剛一入城,就仿佛陷入泥沼當中一般,出現了寸步不能前的境地。
說到底,永珹這支騎兵雖然厲害,比起相當的蒙古騎士都不遑多讓,但顯然,一個緻命的弱點,他卻在帶兵沖入城池的過程中忽略了,那就是對于諾大一個密縣城來說,這樣一支五百人數目的騎隊,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能在密集的街巷中消散。
雖然此事的密縣容量吞吐量還不足尋常州城的五分之一,但那也不是永珹身後這區區一支人馬可以掃蕩過來,更何況,此刻因為劉勇和董承虎二人的拼死攔截,永珹現在能夠率領的人數,更是連五百人數的一半都不到。
就這樣一支兵馬,僅僅片刻功夫,就已經被周亞忠身後的守軍消弭分割的一幹二淨,而周亞忠本人更橫沖直撞,奮勇斬殺,即便是敵軍騎士手中的長刀劈砍在身上,也阻擋不得他沖殺的腳步。
此時此刻,無論是周亞忠,還是這些守軍士兵的心底,似乎早已經将生死忘卻,在他們眼裡,幾乎隻剩下了本能戰鬥,而他們的目的也隻剩下了唯一,那就是将城池中的敵軍,全都斬殺殆盡。
正是這種信念,讓城池裡作戰的守軍一個個都像是瘋了一樣,在用盡了手中的刀兵,揮砍盡了渾身的氣力後,竟然不惜毀掉周圍的房屋建築,乃至于将敵軍騎士引入大片大片坍塌的屋檐下,以同歸于盡的做法,來結束這一場場戰鬥。
瘋狂的一幕,在守軍的身上上演着,在敵軍騎士的身上應驗,這一切,更是狠狠的将永珹震撼。
他終于意識到,哪怕是偷襲試探,哪怕是數千重甲步軍壓陣,聲東擊西,但自己最終還是低估了密縣的守軍,這些人就仿佛瘋子一樣,已然不能用尋常士兵來度之。
難怪那馬伯堅為何不願意與其為敵,哪怕是背地反叛速不台也在所不惜,實在是這樣一股勢力,也唯有蒙古軍能夠對付了。
眼看着周圍的騎兵越來越少,兩邊倒塌破碎的屋舍當中,無不都是瘋狂的喊殺聲,永珹心底想着,身子下面動作也是飛快,立刻就一夾馬肚,催促着馬兒掉頭,朝着東牆缺口的地方撤退過去。
眼見突襲失敗,他雖然遺憾,也不願再次多停歇片刻,而是立刻決定掉頭,先逃回北城,召集剩下重甲軍,再做攻城打算。
可就在永珹身後,一隻想着取其性命的董劉二人,又怎麼會讓他如願撤退。
隻見二人帶着身後重新聚集的守軍,經過一連串的厮殺,已經漸漸将永珹留下的兩隊側翼騎士解決殆盡,此刻正處于收尾階段,眼瞅着不遠處,永珹正帶着少數人馬朝缺口處飛奔。
二人幾乎是同時丢下手中動作,任由身後的士兵繼續清理敵軍騎士,而他們,則雙雙從混亂的戰場中,搶過了快馬,朝着永珹迎面對沖過去。
這樣一來,三人幾乎在眨眼的時間内,便形成了夾擊對峙的場景。
“呸,賊斯鳥,還敢進犯俺密縣,今日爺爺就砍了你狗頭,還不快快受死……”
劉勇龇牙咧嘴的吼着,他的肩膀和背上,都露出了幾處刀斧傷口,鮮皿順着裂開的傷口潺潺的湧出,瞬間便浸紅了周圍破裂開來的甲胄,那般模樣,即便是沒有動到筋骨,放在一般人身上,單單是吓也給吓得半死了。
可此刻的劉勇卻渾然不覺似得,擊殺永珹,已然占據了他全部心神,在他看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對方一手挑起來的,便是豁出了性命,他也要将對方斬于馬下,為營下死去的那數百名弟兄報仇。
吼聲中,劉勇手中的矛槍,更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朝着對方掄圓了,砸了下去。
與此同時,那永珹也已經策馬奔至了跟前,他正驚異于董劉二人,竟然能突破重重敵騎沖直他的跟前,以至于連自身的反應也慢了半拍,被那劉勇抓住了機會,長槍猛然砸到了跟前。
永珹驚詫之下,隻能倉惶舉槍格擋,但此刻,他匆忙反應的手段,又怎能擋下劉勇那蓄勢待發的一槍。
“铛”
伴着一聲巨響,永珹隻覺得身子猛的一顫,就仿佛是撞到了某樣巨物,緊接着就看到手中,那杆韌勁十足的梨木槍杆,此刻正向着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彎曲,當手中的長槍彎曲到一定程度後,一股巨大的反彈之力才開始從梨木槍杆上猛然迸發。
那股力量太大,以至于那梨木質地的槍杆剛一反彈,便超出了永珹的掌控,掙脫了他那早已經被震的鮮皿淋漓的掌心,在空中猛然打了個挺後,落到了一旁。
“入娘的,也吃俺一刀!”
一旁,董承虎的聲音不失時機的響起,他顯然是看出了這個時候的劉勇幾乎是全憑着一口氣硬撐了,雖然聲勢極大,但整個人早就到了精疲力竭的邊沿,否則,對方那傾盡全力的一槍,單靠眼前這個小白臉的槍法,就算是的正面抵擋,都不一定能夠攔下來。
想到這裡,他也忙拍馬上前,乘着永珹被震落長槍,六神無主之際,擡起長刀,便照着對方的腦袋劈砍下去。
他這一刀下去,那永珹别說是半邊腦袋了,就算是半個身子,都能一刀斷成兩段。
是以,大驚之下的永珹,回過神來,就看到明晃晃的斬馬長刀呼嘯到了自己跟前,那速度之快,他甚至都來不及呼喊出生,便已經被那刀光淹沒。
看到這兒,原本正打算舉槍再砸的劉勇,也因為董承虎的斬首一刀,下意識選擇了停下動作,怔在了原地,也就在下一秒,他整個人就像是被抽空了力氣,趴倒在了馬背之上。
畢竟永珹一死,他的心願已除,就算是再怎麼強撐,這時候,他也都洩盡了渾身氣力,隻等着,随後趕到的士兵,再将他從馬上擡下去。
如是想着,劉勇的目光也跟着低垂了下去,可還沒等他完完全全松一口氣,跟前的變故,又讓劉勇原本伏下去的身子,猛地直了起來。
因為他就看見,在電光火石的那一瞬間,董承虎手中的長刀,像是劈砍到了什麼東西。
隻見那刀光猛地一震,緊接着,就聽到“叮”的炸鳴聲從中傳出,與此同時,永珹整個人也從馬上摔下。
但真正讓劉勇趕到驚奇的是,随着永珹掉落下馬,對方的身上這時候并沒有半點刀傷,甚至就連些許皿迹都沒有預留下來。
如此一幕,頓時看的劉勇眉頭皺起,隐隐覺得,剛才那一聲炸響,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與劉勇一比,董承虎心底更是大驚,因為他明顯感覺到就在剛才那一瞬,他的長刀似乎是撞到什麼東西,旋即被那物體上傳出的奇異力量蕩開。
董承虎酣戰至此,雖然不是巅峰狀态,卻也比身負重傷的劉勇要好上不少。
而那突然出現的不明物體,卻不顯山不露水的就将董承虎一刀擋下,這令他如何不震驚異常。
甚至于到了這時候,董承虎連看都沒看地上的永珹一眼,卻反而轉身四顧,大聲喝到:“到底是哪個鳥賊暗地作祟,還不快快出來……”
正說着,董承虎橫刀向前,下意識就朝着旁邊的劉勇走出幾步,擋在了他的跟前。
直到現在,他都沒看清剛才是什麼東西,突然襲擊了自己,所以董承虎也唯恐,來人會對劉勇動手,畢竟對方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莫說提槍再上陣了,就連自保都是難事,所以來人若是偷襲,必然會對他出手。
于情于理,董承虎自然要将劉勇的安危看護好。
不但如此,随着他一聲喊出,不遠處的守軍,這時候也開始陸陸續續朝着這裡聚集,随着永珹所率領的騎兵大隊被分割成一塊塊,這些原本還能橫沖直撞的兵馬,在面對守軍的誓死抵抗下,漸漸處在了劣勢。
看到周圍不斷靠近的守軍,董承虎心底卻絲毫不見放松,反而,一陣越來越濃的殺意,讓他的眼皮開始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
也就在這個檔口,突然,一道人影猛然從靠的越來越近的守軍人群中竄出,這人影剛一竄出,原本在董承虎周遭盤旋的那股殺意,這一瞬間都快凝結成了實質。
而對方的目标,并非是身後的劉勇,而是蓄勢待發的董承虎!
“來得好!”
眼看人影咻地一聲,蹿到了自己跟前,董承虎雙手提刀,就在對方靠近的刹那,猛地擡刀上撩,似有借對方動作慣性,一具将其身體貫穿的打算。
畢竟,此刻董承虎手中長刀,足足超出尋常紮刀一倍有餘,正常情況下,對方除非以長槊相迎,隔空交鋒,否則,短兵相接,必定讨不到半分好處。
可偏偏随着那黑影的靠近,董承虎卻發現對方手上背上,不見任何刀槍劍棍的蹤迹,仿佛他整個人都是空手而來,欲要憑空奪取董承虎手裡白刃似得。
越是這樣,萦繞在董承虎心頭的危機之感,此刻也就越是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