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的熱情邀請,讓王安有些受寵若驚,可惜,最後還是婉言謝絕了。
“感謝大家的盛情,本宮心領了,隻是,本宮還有要事在身,這次還是算了。”
這些村民,此次本來就受了災,王安哪還好意思讓他們再出錢招待。
再說,一旦開了這個先例,以後衙門那些胥吏,有樣學樣,三不五時跑來打秋風。
那村民們還過不過日子了?
王安想起他前世的一個笑話。
在某個欠發達年代,某村順利脫貧,消息傳開,周邊幹部紛紛以學習參觀為名,去了一批又一批。
當地幹部作為東道主,自然不能怠慢客人,厚此薄彼。
於是,來一批就款待一批,最後硬生生將某村吃回解放前。
這雖然是個笑話,但,它所反映的問題,卻是歷朝歷代都會面臨的現實。
正所謂閻王易過,小鬼難纏。
王安可不會天真的以為,永寧縣的每名胥吏,都高風亮節,嚴於律己。
最好的辦法就是以身作則。
村民們不依,還要邀請,王安隻能一個勁保證“下次一定”,這事才算作罷。
王安趁機清了清嗓子,宣布來意:“本宮此次來的目的呢......”
話還沒說完,人群中一個半大小子忽然指著遠處叫道:“大家快看,那些人又來了!”
隻見遠處百米外的田野裡,一群衣著簡陋的男女,身背背簍,正俯身在田地裡尋找什麼。
他們就像一群偷食曬谷的野鳥,撿拾東西之餘,不時會機警地朝這邊張望。
似乎這邊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集體撤退一般。
王安也望著那邊,問道:“他們在幹什麼?”
“殿下,這些人是鄰縣來的,和我們大夥一樣是農人,他們是撿麥穗的......”
經過老趙頭這一提醒,王安才恍然大悟。
隻要是收割糧食,就一定會有部分損耗掉落在地裡,有農人心疼,自然就會跑到地裡來撿。
這樣的拾穗人,即便是在王安前世某些偏僻的鄉下,至今依舊可以見到。
像大炎這種糧食產量不高的時代,自然會有更多這樣的人。
但,眼前這些拾穗人,還是讓王安有些吃驚。
這些人未免太多了,而且看老槐村人的態度,他們似乎並未得到這裡主人的允許。
好幾個年輕人順勢撿起幾塊泥巴,一邊回頭問:“阿公,要我們去將他們趕走嗎?”
“哎......算了,都是苦命人,何苦為難他們。”
老趙頭眨巴幾下老眼,長嘆口氣:“今年幸得有殿下幫助,我們大家的小麥,就損失了一成多點,可,那些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們聽朝廷的,沒等成熟就收割掉小麥,起碼少收了六成以上的糧食,就算朝廷會免稅,今年一整年也難熬哦,算了吧。”
這話不免讓眾人有種兔死狐悲的凄涼感。
幾個年輕人低著頭沉默片刻,將手裡的泥巴扔掉:“那就讓他們撿吧,左右我們也不缺這口吃的。”
老槐村村民的善良,讓王安有些刮目相看。
可別小看一點麥穗。
在吃不飽飯的年代,不經允許就撿別人田裡的麥穗,那可是和賊無異。
抓住了,暴揍一頓也是白打,沒人會幫忙說話。
王安感慨的同時,心裡也暗暗警醒起來。
這些冒著挨打的風險,也要來拾麥穗占便宜的人,本身還是家中有糧的農戶。
那住在京城裡的那些百姓,一旦缺糧又該怎麼辦?
要知道,他們可沒地方撿麥穗充飢。
王安知道,此事定然在蝗災之前,已經引起了炎帝和朝臣的重視。
但朝廷這兩年的糧食儲備,一直都不寬裕,就算提早籌備,估計也隻能解一時的燃眉之急。
況且以這個時代相對低效的官僚體系,到底有多少糧食,最後會落到需要的百姓手中,都還難說。
更令人無語的是,京城如今的糧食困局,還並非是因為大炎糧食產量不夠。
恰恰相反,哪怕近年來天災不斷,整個大炎朝廷的糧食產量,按照地方估算,依舊足夠所有人吃飽。
之所以朝廷糧食會不夠,大部分都是人為因素造成的。
一部分是地主鄉紳兼並土地,瞞報田畝,導緻稅收減少。
另一部分,則是朝廷給某些有功名者的特權,準許少繳稅,甚至不交稅。
這部分人雖然是極少數,但利用這種特權,囤積在他們名下的土地可一點不少。
不過,隨著朝廷這些年的審查越發嚴厲,這兩者目前所造成的影響還比較有限。
最主要的,還是很多糧商的囤積居奇,導緻世面上糧食始終處於一種緊缺狀態。
大炎朝是一個典型的農業王朝,所以,對於商業一直不太重視。
至於監管約束商業的法律,更是少得可憐,或者幹脆就沒有。
這自然給了那些奸商無數可以鑽的空子。
當然,朝廷有時候逼急了,也會直接進行打擊,但每次都收效甚微。
最關鍵的原因就是,這些經營糧食生意的人,往往和地方上很多世家大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這些世家大族裡,又有很多人在朝廷為官,掌握著話語權。
一旦朝廷要打擊糧商,這些人立刻就會通風報信。
完了回過頭,還會規勸炎帝,甚至施壓,讓炎帝收回成命。
否則就一片唱衰,什麼谷賤傷農,民不聊生,國將不國,非要吵翻天不可。
有這些世家大族保駕護航,這些糧商自然可以在安全的土壤裡茁壯成長。
歷經百年發展,如今這股勢力已經尾大不掉,成了炎帝的一塊心病。
前任宰相張士言和兵部尚書耿兵,為何冒著得罪炎帝的風險,也要反對出兵北莽?
難道隻是因為,出兵會斷絕他們走私貿易的通道?
當然不是,這其中,其實還是有另一個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