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錢愛國雖然心裡慌,手下卻不慢,将所有的文件,證件,介紹信都檢查了一遍無誤,這才松了一口氣。
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謹慎的道:“姜同志,你這邊的文件證件介紹信都沒問題,隻是我這邊還需要給縣革委會那邊打個電話确認一下——”
話被姜緻遠直接打斷了:“錢愛國同志,我是從京城直接奉命過來接人的!文件你都看了,沒有任何問題,那就應該按照規定放人讓我們接走!你應該知道保密條例吧?”
錢愛國的心咯噔一下,他為啥要給縣革委會那邊打電話确認,這不就是因為這事沒有過先例嗎?
送到他們馬河農場的人,這些年下來,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從他們農場走出去過。
這突然要接走一個人,他心裡沒底啊,想着給縣革委會那邊通個氣,到時候真要有個啥,也不能說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是吧?
可姜緻遠這麼一說,他一個激靈,立刻道:“姜同志,我明白了,我立刻放人!”
說着就要喊人去把何秉謙叫來。
姜緻遠卻道:“不用了,直接帶我們過去就行了。”
錢愛國還能如何,隻能陪着笑臉跟在後頭。
農場裡這時候已經是黃昏了,下地幹活的人,才陸陸續續的回到住處。
姜緻遠看過去,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眼神麻木,即使看到了姜緻遠他們一行人,也頂多看一眼,就匆匆低下頭走了。
農場不算太大,往裡面走了很久,才看到一些低矮的草棚子或者土磚房。
雖然姜緻遠沒說啥,隻掃了一眼,錢愛國就忙不疊地辯解道:“這裡住的都是送來改造的,生活條件艱苦一些,才能讓他們從思想深處都得到改造——”
姜緻遠的眼神突然在看到一個人影的時候,凝住了。
那個人影消瘦,背佝偻着,頭發花白,這個天氣,身上還裹着一件破棉襖,走路的姿勢還有些不自然,一瘸一拐的。
錢愛國本來一直就觀察着姜緻遠,看到他的眼神盯住了一個地方,也跟着看過去。
解釋道:“那是前兩年才下放到我們農場來改造的,叫顧勇,是從京城下放來的,聽說以前還是京城某部的軍長,犯了大錯,才被送到我們這裡來。他老婆跟他離婚了,兒子為了保住自己,把罪名t都推到了他頭上。”
“孤家寡人一個!來了這麼久,也沒見有人來看過他,也沒人給他寫信寄東西。去年年底大雪災,他為了搶救農場的财産,被壓在雪下面的幾頭羊,受了涼,把腿給凍了,所以如今走路有點毛病。”
姜緻遠收回了眼神,垂下了眼睑,無人能看清他的眼神。
錢愛國解釋了一通,見姜緻遠沒有反應,也就不再說話了。
繼續往裡面走。
經過了顧勇的身邊,無人停下或者慢下步伐。
顧勇本是埋頭走路,聽到了腳步聲,無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
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後,整個人都楞住了。
張嘴剛要說話,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刻閉上了嘴。
一雙眼睛隻死死的盯着姜緻遠的後背,眼神裡又是驚訝,又是喜悅,還帶着一點微不足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可不管他怎麼看,姜緻遠都沒有回頭,就那麼徑直的,緩慢但是堅定的越走越遠,直到拐了個彎看不到人影為止。
顧勇本來就佝偻的背影,越發的彎了下去。
他在路邊站得太久了,後頭收工的人趕了上來,看到他還站在哪裡,直直的看着前方,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老顧,你咋還站在這裡?看什麼呢?”
顧勇回過神來,整個人都精氣神好像都被抽幹了一樣,無精打采:“沒看什麼,就看到錢主任好像帶着幾個生人往裡頭走。”
聽到顧勇的話,後頭收工的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難道又來新人了?”
“唉,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
顧勇沒心思聽這些閑話,他此刻心裡也是一個大大的疑問:姜緻遠來這裡做什麼?
姜緻遠在錢愛國的帶領下,又往前走了大約兩裡路,才看到又是一片低矮的草棚和房屋。
徑直走到了一個低矮的看起來是草垛子的棚子面前,錢愛國推開了門,甚至不能叫門,隻是幾把草胡亂的捆成一片,擋在了門口,所以就充做了門。
裡頭低矮得人進去都要彎着腰,裡面沒有窗戶,黑漆漆的。
姜緻遠站在門口适應了一下,才看清楚了裡面的場景。
靠着最裡面,有一塊地,上面鋪着木闆,木闆上鋪着一層草,草上面,胡亂團着被褥,已經看不清楚顔色了。
挨着門口的地方,那土磚和石頭,砌了一口土竈。
竈台上坐着一口土陶罐子,也是黑黢黢的。
竈台旁放着一點柴火。
别的就什麼都沒有了。
錢愛國站在門口,臉上都有些讪讪然:“那什麼,他們是來改造的,自然,自然這個條件艱苦一些,艱苦一些——”
雖然他覺得自己沒啥錯,都是按照規章制度來辦事,可不知道怎麼的,看到這一幕,尤其是頂着姜緻遠的眼神,就忍不住心虛。
姜緻遠沒說話,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錢愛國以為姜緻遠嫌棄裡頭髒亂低矮,他自己也挺嫌棄的,所以都站在門口。
等了一會,沒等到人,錢愛國忍不住了,挪動了一下腳步:“要不我讓人去叫他?”
話還沒說完,遠遠的慢慢的走過來一個人影,消瘦,頭發亂蓬蓬的,胡子拉碴,裹着一件破舊的舊棉襖,裡頭的發黃發黑的棉絮都露了出來,風一吹,顫巍巍的。
他走近後看到姜緻遠一行人,遠遠的在十米開外就停住了腳步,警惕的看着:“你們找誰?”
姜緻行沉默着還沒開口,錢愛國就忍不住道:“何秉謙,這是京城來的姜同志,奉命來帶你走的!”
何秉謙後退了兩步,又停住了腳步,眼神裡都是戒備,還有一些狐疑:“京城來的?你們奉誰的命?要帶我去哪裡?”
姜緻行上前了兩步,走到了光線明亮的地方:“何秉謙同志,我是姜緻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