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裡面的細節，是道不盡的心酸。

　　堂堂一國公主，曾經竟然被流放過，還要跪下給别人行禮，這讓明德帝本來有些隐怒的臉色，瞬間變得複雜。

　　差點忘了，明月他們一家曾被他親手流放到了涼州，說起來他也有責任··

　　他冷眼打量了一下季長川，小小的少年跪在地上。

　　上半身筆直的如同一棵青竹，跪在他那不成器的爹旁邊，看上去比長輩還要可靠幾分。

　　想起上次就是他撿到了皇孫的藥丸救回皇孫一命，明德帝看着他的眼神也柔和了幾分。

　　罷了！

　　雖說他爹有些不成器，但這孩子是個好孩子，聽說小小年紀就知道操心父母了。

　　“起來吧！”

　　明德帝溫聲把人叫了起來。

　　“謝陛下！”季豐收麻溜的帶着兒子站起了身，順便還不忘拉一下周氏。

　　明德帝繃着一張臉看着周氏：“上次我說的你不會忘了吧？”

　　周氏眼中閃過茫然，上次這便宜爹說啥了？

　　季長櫻笑嘻嘻的看着皇上：“外祖父！姥爺！”

　　明德帝被喊的心花怒放，贊許的看了一眼季長櫻，不愧是女娃，嘴巴就是甜。

　　周氏這才反應過來，心一橫，好處都占了，不喊一聲怎麼行？

　　于是她毫不猶豫的開口：“爹！”

　　明德帝虎軀一震，眼中染上了幾分濕意，“等下見到你娘，記住也這麼喊！她··憂思過度又受了刺激，這兩天身體不太好。”

　　周氏聽到這裡也緊張了起來：“我娘咋了？大夫看了嗎？”

　　明德帝看她臉上的擔心不似作假，心中微暖：“等下你多跟她說說話，過兩日就好了，去吧！”

　　他喊來劉全，讓他帶周氏和季長櫻一起去延福宮看望江千若，把季豐收和季長川留在了這裡。

　　眼看着季長櫻和周氏離開，季豐收心也跟着一點點緊張起來。

　　等周氏她們離開，明德帝站在上首居高臨下的看着季豐收和季長川，“季伯輝當朝以下犯上，忤逆不尊，不僅置喙朕立儲之事，還當朝死谏逼朕做決定，所以朕下令他九族流放，這已是朕仁慈，你們心中可有不服？”

　　這種事對于任何一位皇帝來說，都是在挑釁他的威嚴，這是他不能忍的。

　　沒有誅殺季伯輝九族，已經是他看在過往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當然，他現在也慶幸自己當初另有打算，不然現在留給他和皇後的，豈不是隻有無盡的後悔和痛恨？

　　季豐收就知道被留下來沒好事，一開口就送命題……

　　他腦子瘋狂運轉，跪地高呼：“季大人雖然性情剛亮、處事分明，又礙于禦史職責不得不對陛下敢谏敢言，但冒犯到了天子之威實屬不該！陛下虛懷若谷，對我季氏一族已是開恩，不曾沒入賤籍，也不曾多加為難，我季氏上下對陛下隻有感激涕零！沒有絲毫不滿！陛下此舉已經是心懷仁愛，兇襟開闊！”

　　明德帝頗有些意外，他有些了悟為什麼這小子t啃完爹娘啃長兄，人到中年靠媳婦，後半輩子靠孩子是怎麼做到的了。

　　瞧瞧這張嘴，誇完季伯輝又誇他，真是一個不帶落下的。

　　季長川又補上一句：“也不曾阻斷我們仕途，實在是兇襟寬廣、英明神武。”

　　不然當初隻要加上一句，季氏一族三代之内不能入仕，他們季氏絕對不是今天這個境地。

　　聽着父子兩個對他的稱贊，饒是明德帝對兩人有些微詞，嘴角也忍不住揚了揚，看着兩人的眼神也好了許多。

　　“咳咳，朕本就不是小心眼兒的人，季伯輝有錯！但朕知道他也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今日借着這個機會，朕也不妨給你們個恩典，隻要你們季氏能重頭再來，過往之事朕既往不咎！”

　　這話裡的意思，讓季豐收和季長川欣喜若狂，兩人高高興興的給明德帝磕了一個頭。

　　“小婿代季氏一族謝過嶽父大人恩典！”

　　“小川謝過外祖父！”

　　明德帝：……

　　溜須拍馬，真不愧是父子！

　　明德帝讓兩人起來，“朕聽說你明年準備和你那兩個哥哥一同下場？”

　　季長川老實巴交的點頭：“我是家中的頂梁柱，得做娘和姐姐堅實的後盾！隻有自己有真材實料，說話才有份量，不管明年結果如何，我都打算下場先試一試，不行來年再戰！”

　　切切實實的從皇上的嘴裡得到了應允他們季氏一族科舉的意思，季長川才有種這真是他長輩的切實感，說話也親切了許多。

　　“好！有志氣！比你爹強！”

　　明德帝贊許的看着季長川，“既然這樣，明日開始跟着皇孫一起去東宮找太傅上課吧，就算沒考上也不要灰心，你年紀還小，明年考入國子監再好好的讀幾年書，憑你這機靈勁兒，肯定比你爹強。”

　　季豐收看着自己的腳尖已經麻木了。

　　這便宜嶽父是真看不上他啊！一會兒的功夫踩了他好幾句。

　　偏偏他也不敢反駁，實在是···自己也沒甚底氣。

　　——

　　延福宮内江千若臉色蒼白的半倚在床頭，看到季長櫻和周氏帶來的雪柳幹支插瓶眼中有了一些神采，“這花叫什麼？我還從沒見過冬日裡開的這麼繁盛的花朵，看着就有活力。”

　　“外祖母，這叫雪柳幹支！就放一點兒水養在瓶子裡，溫度大概就保持殿内現在這樣就行，三四天換一次水，能開到年後呢！”

　　季長櫻拿着花湊近了給江千若看。

　　她聽着季長櫻的稱呼，臉上閃過一絲驚喜，期待的看着周氏：“你喊我什麼？”

　　周氏看着她現在有些虛弱的樣子，心中的那絲别扭消失了，幹脆的喊了一聲：“娘！”

　　這聲普通人家的稱呼，聽到江千若的耳朵裡是那麼悅耳，她眼立馬就紅了：“好孩子！”

　　不過兩聲稱呼，竟然像是什麼靈丹妙藥一樣，江千若肉眼可見的精神了不少。

　　有周氏和季長櫻陪着她說話，半天的功夫竟看着好了不少。

　　中午明德帝留她們一家陪着江千若在宮裡吃了一頓午飯，才放他們走。

　　臨走時明德帝把其他人支開，專門留了季長櫻在最後說話。

　　季豐收欲言又止。

　　這便宜嶽父怎麼回事？難不成還要為難阿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