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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都市言情 貴極人臣

第347章

貴極人臣 瀟騰 8341 2024-08-29 11:11

  所以,你們一定要幸福。

  婉儀和貞筠在這短短的半月,也經曆了太多的波折。
先是貞筠死命攔着婉儀,讓她不要一時沖動,李越的性命應當無礙。
可婉儀顯然誤解成了另一個意思,她已經知道朱厚照對李越的非分之想,明白朱厚照的執念能有多深,而能讓他心甘情願忍下一頂綠帽子的理由,就隻能讓他得償所願……

  因她的沖動、愚蠢,要讓那樣一個光風霁月之人,受如此奇恥大辱。
内疚和悔恨噬咬着婉儀的心,可她卻沒有别的辦法。
因為不論是沈瓊蓮,還是貞筠,都在一遍遍地提醒她,她不是一個人,她的背後還有父母,還有親族,還有宮内這成百上千依附她而生的女孩子。

  沈瓊蓮道:“就為了一個男人,難道娘娘連親生父母都能抛諸腦後了嗎?
還有這些宮人,她們原本沒有别的想法,隻想渾渾噩噩熬到放出宮去,找個人嫁了也就罷了。
可是您來了,您要教她們讀書,您要給她們向上爬的機會,給了她們一應的權力。
您讓她們知道,可以有另一種活法,即便女子,也能靠自己的努力,來博一個前程。
她們都聽了,都信了您的話,日夜苦讀,苦練技藝,面對太監的咄咄逼人,也絲毫不讓。
您把大家擡到了這個風口浪尖上,卻為了一段不倫之情,抛下所有人!

  這位女學士一字一頓道:“不是斑鸠要棄鲲鵬于不顧,而是鲲鵬在九萬裡之上,要将斑鸠丢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婉儀一震,她的淚水汩汩流下,她喃喃道:“可我不能放棄他,是他救了我,我本就是為他而生的……沒了他,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沒了他,我在這個籠子,一刻都熬不下去……”

  貞筠聞言大震,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可你不能愛她啊,她根本接受不了你、她是!

  婉儀卻又會錯了意,她更加羞慚:“我絕沒有那個意思,我不會和你搶他的,我隻是想默默看着他就夠了……”

  貞筠隻覺滿腹苦水難以倒出。
她的苦比旁人還要更多上幾分,一面要憂心月池,她心知肚明,隻要月池暴露女兒身,她的身體不會受到傷害,可精神卻會瀕臨崩潰。
另一面要阻攔婉儀,貞筠存着自己的私心,她知道在她身邊,能有權力打探消息,采取措施的就隻有婉儀。
如若讓婉儀知道,月池是女子,說不定會因愛生恨,那時她就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而她的心,也因這雙重的愧疚而備受折磨。

  貞筠有時會恨,要是沒有皇上就好了,沒了他,就沒有這一切的痛苦煎熬。
她們或許早就可以回到江南老家去,回到山野之中去,而不是被架在火上,日夜受苦。

  她清楚地知道,這隻是一點妄念而已。
哪怕她們都死了,他也會好好活着,一直高高在上。
上蒼為什麼如此殘忍,既然容不下她們,又為何在造出她們來?
還是說,她們活着就是為了被踩進泥裡,給人當墊腳石嗎?

  就在所有人都坐立難安之際,異變發生了。
傳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驚人。
先是朱厚照和李越病重,接着又是劉瑾企圖謀逆!

  司禮監的太監齊聚在仁壽宮中,懇請張太後出面主持大局,喝退劉瑾。
張太後卻是猶猶豫豫。
那日她去見朱厚照,一疊聲地逼問太醫,詢問兒子的身體狀況。
朱厚照不願洩露真正的原因,在盛怒之下,說了許許多多刺傷母親的話。
那些話就像刀子一樣,紮進了張太後的心底,日夜折磨着她,以至于她面對司禮監的請求時,第一反應竟然是害怕。
再加上母親金夫人在一旁推波助瀾,她越發懷疑,自己久居深宮,不明外面的局勢,萬一是誤會呢,萬一這群人借她的勢去争權奪利呢?

  她打算至少在确認後,再談下一步。
結果,這一遲疑就等到了錦衣衛拱衛乾清宮。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出大亂子了。
婉儀和貞筠已然是心急如焚,可卻不知從何下手。

  沈瓊蓮攔住了企圖闖宮的她們:“别瘋了!
别忘了,當日事發時,劉瑾也在場。
你們隻要有一絲異動,他立刻就能将此事揭出來。
屆時,不待你們走到乾清門,就會被抓回來,還會将皇上病重的事,甩到你們頭上。

  就是這一句話,将婉儀和貞筠生生釘在坤甯宮中。
而不久後,内宮也發生了詭異之事,司藥談瑾德無故在宮内失蹤了!
自夏皇後執掌六宮以來,還從未出現過這等事,不見的還是素有醫術精湛之名的女官。
宮正司幾乎是馬上禀報了上來。
隻是,婉儀早已焦頭爛額,隻是命手下人去查探,自己卻沒有多加關注。
而貞筠卻因知道李越的身份,敏銳察覺到了不對。

  在這個節骨眼上,在内宮之中,能避開那麼多侍衛太監,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一個女官。
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隻能是内鬼。
在排除掉宮女暗害後,貞筠笃定不是東廠、就是錦衣衛。
而他們這麼匆忙地弄走一個女醫,又能是為了誰?
答案隻有一個……隻有阿越,隻有阿越還活着,才值得那群人費這麼大的勁!

  貞筠存着這個疑影,便秘密囑托談瑾德的徒弟時時關注她屋子的狀況,果然四日後,那個女孩子就在夜幕降臨時來禀報:“師父的針具不見了!

  這麼費心來取談瑾德的獨門針具,總不至于是為了殺人,隻能是為了救人。
這下,貞筠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阿越一定還活着,而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就不會坐以待斃。
她一定會想辦法逃出來,或是向她們傳遞消息。
而對被嚴密控制的人來說,有什麼渠道可以較為穩妥地傳遞消息。

  貞筠苦思冥想後,終于想到了,那就是泔水桶。
即便乾清宮遭封鎖,裡面的人總要生活吧,隻要有生活,就會有垃圾,就會需要向外運送。
這不就是傳遞消息,最好的渠道嗎?
果不其然,她在其中找到了月池有意留下的訊息,好幾個泔水桶中,都有碎布。
碎布上的圖案,她們仔細辨認後發現,都是蓮花和永葉。
這樣的搭配組合可謂是标新立意,必是有心人有意為之。

  可這其中具體有何含義,貞筠百思不得其解,隻得去和沈瓊蓮商議。
沈瓊蓮畢竟是宮裡的老人,熟知劉瑾和張永之間的糾葛,一下就窺出了其中的端倪:“蓮即聯合,永即張永。

  她感歎道:“這樣都能傳出消息來,不愧是李越。

  她瞥見婉儀的神色,更是添了一句:“也隻有你們這樣情深意笃,才能夫妻同心。

  貞筠何嘗不知沈瓊蓮的用意,她隻得歎了一聲,不再言語。
有了月池的指點,她們總算不再如沒頭蒼蠅一樣亂竄,可沒等她們曲折地聯絡上張永,張永倒派人找上門來。
這時,她們當然一口答應。
婉儀甚至主動提出,要往乾清門去堵人。

  沈瓊蓮在人走之後,苦勸她收回成命。
婉儀卻道:“此一時彼一時。
當日局勢未明,劉瑾說話還有人相信。
如今,他已是闆上釘釘的逆賊。
有誰還會信他說得話?

  “張永能使喚的人不多,否則也不會僵持到今日。
我隻能将錦衣衛堵在乾清宮中,才能确保江彬的落網。

  沈瓊蓮無奈:“可您自己呢,那是一群亂臣賊子,張太後都不敢前往,您還直愣愣往裡沖。

  婉儀道:“我既然敢去,就沒打算活着回來。
這一切事因我而起,也要因我而終。
有這救駕之功在,相信也能保全父母。
你們也不要擔憂,此事過後聖上必定更加提防宦官,有了皇上的支持,即便是換了新後,咱們這些女孩子,也還是有出頭之日的。

  沈瓊蓮一時無言以對,她的淚水簌簌直下:“……不過是一男子。
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呢!

  婉儀瞥了一眼貞筠,垂眸道:“我不僅是為了他,更是為了這天下。
我既是皇後,就該有母儀天下的樣子。
亂臣賊子,我當誅之。

  宮裡的夜色總比宮外更深、更濃。
貞筠披衣來到婉儀的内寝,毫不意外地看見她仍舊未眠。
自出了這檔子事,曾經無話不談的兩姐妹,再也沒有過去那樣的親密無間。
兩人都心中有愧,亦無法在面對對方。
可明天,江彬就要入宮了。
此時如再不說說話,說不定以後,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貞筠正是抱着這樣的念頭,來到了婉儀身邊。
在一陣難言的緘默後,她忽然開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心悅她?

  婉儀一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貞筠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想以後如有機會,還能告訴她。

  婉儀垂眸:“你不嫉妒嗎?

  貞筠的口中鐵鏽味在蔓延,她道:“我愛她,和愛你是一樣的,又怎會嫉妒呢?

  婉儀默了默,她開始的有些生澀:“其實第一次偷偷看他,我就……”

  她從來沒見過,那麼俊美、那麼聰慧的人。
她還記得春日的陽光甘醇如酒,他在陽光下美得就像玉像一樣。

  “不過這時,隻是心動而已。
”婉儀說得越來越順暢,“直到他帶着我來救你,我才是真真正正地,心生愛慕……我的爹爹,你的爹爹,都是正直之人,可即便是他們,也有讓我們的母親傷心欲絕的時候。
可他不一樣,他和你素不相識,卻願意為了你抛卻前程,那時我就知道,世上再也不會有這樣好的人了。

  “後來,後來,他又在宮裡救了我。
豹子撲來時,我吓得腿都在發軟,他就這麼拉着我跑。
到了那一刻,我就已經無法自拔了。

  貞筠咬着下唇,她既懊悔又難過:“……我早該想到的,皇上是那樣的人……經曆了這些,你怎麼可能不動情。

  婉儀不由淌下淚來:“是啊,我怎麼能不動情。
大婚第二天,皇上就視我于無物了。
可我一點兒都不在乎,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我心裡已經有了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其他人在我眼中都隻不過是草芥。
我甯願聽你說話,聽你談談他的喜好、他的趣事。

  “可越聽,我就越放不下……舉世皆濁他獨清,衆人皆醉他獨醒……他掙紮得太苦了,我也想幫幫他。
而我在幫他的時候,我也找到了我自己能做的事。
我娘常說,身為女子,如若得不到丈夫的心,就像得不到陽光的花朵一樣,遲早會枯萎。
可我并沒有枯萎,我或許沒了太陽,可我有月亮,我有一輪皎潔明亮的月亮。
我從這個籠子裡放出了許多人,也救了許多人。
我甚至下令,宮人入宮之後,就要放足,以承擔宮務……我本來以為我能一直幫他的……”

  貞筠深吸一口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換成我和時春任何一個人,在你的位置上,都不會比你做得更好。
你隻是、隻是太愛慕她了。
她也不會怪你的,她隻會心疼你,隻會覺得内疚……”

  婉儀看向她,她的雙眸如水:“可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内疚。
我想讓他幸福。
貞筠,我愛他,和愛你也是一樣的。
所以,你們一定要幸福。

  貞筠至此終于難以自控,她撲進婉儀的懷裡,一時淚如泉湧。
她喃喃道:“姐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能眼看阿越死,就隻能讓你去冒險。

  婉儀愛憐地撫着她的頭發:“這本來也是我的心願啊。

  兩姐妹說了一宿話,直到外頭傳來一陣叫嚷聲。
皇後的侍女香蕙滿面驚惶地奔進來,她道:“不好了,乾清宮走水了!

  婉儀大驚失色,她和貞筠對視了一眼,急急更衣外出。
她們剛一出門,就見火光沖天。
衆多太監宮人推着水車,前仆後繼地往乾清宮沖去,可即便如此,仍止不住火勢的蔓延。
兩姐妹當即帶着一隊健婢往乾清宮方向趕去。

  乾清宮中,東廠和錦衣衛衆人已急得如跳腳。
因為着火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李越所在的弘德殿。
弘德殿本是木質結構,既易起火。
這火從内間燒起,又不知燒了多久,等到衆人發現時,早成燎原之勢。
這下,某人也顧不上裝病了,急在外頭跳腳,一疊聲地叫人來滅火,甚至還要自己沖進去。
劉瑾和楊玉驚得魂飛膽裂。
他們一面拖他離開火場,一面苦勸他。

  劉瑾苦口婆心:“這火不會無緣無故而起,擺明就是她放的,說不定她早就跑路了!
怎麼可能在這裡等死!

  朱厚照一驚,他越想越覺得可能,可他卻不敢賭:“可她的膝蓋傷了,萬一她沒跑出來呢?
萬一她是實在沒有向外傳遞消息的方法,所以決定以死來救朕呢?

  劉瑾:“……”他真想說,您是不是太會想了。

  可朱厚照早已聽不進去,他道:“快,再去調水龍來,調騰骧四衛來,給朕救人!

  婉儀和貞筠一行,趕來時見到了就是這樣一副熱火朝天的救火情景。
她們在得知燒起來的是弘德殿時,也是大驚失色。

  婉儀急急下令:“去幫忙救火!

  宮人混入其中,場面就更加混亂。
早在點火時,月池和談瑾德就換上了太監的衣裳。
待到火勢漸大,宮人入内時,她們就抓住了這個時機,搶了一輛水車,一個勁地往前沖。
隻是,她們沖去的地方,不是水缸,而是皇後身邊。
哪怕是隔着人山人海,貞筠也能一眼就認出月池的身影。
她幾乎馬上就要叫出聲來,可卻急忙捂住嘴,逸出口的隻有一聲嗚咽。
婉儀和沈瓊蓮一驚,她們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
婉儀顫聲道:“是他嗎?

  貞筠哆嗦着點頭,婉儀道:“好,你們帶他走。

  沈瓊蓮一驚:“那您呢?

  婉儀的目光無比堅毅:“這樣大的事,我怎能缺席呢?

  她使了一個眼色,貞筠和香蕙忙上前将月池團團圍住,架着她就要走。
可這時,眼尖的錦衣衛也發覺了這裡的不對勁,他上前問道:“這是什麼人?

  婉儀一聲斷喝:“放肆,乾清宮大火,皇上生死不知,你等不急着救火,還在這裡盤問傷者,是想造反不成!

  錦衣衛一驚,不敢直視皇後,隻得低頭道:“臣不敢,還請娘娘恕罪……”

  有她斷後,月池和談瑾德這才逃出了生天。
一衆宮人将她們裹在中央,逃命似得往内宮趕。
雖有太監和侍衛前來詢問,可都被沈瓊蓮以皇後之命吓走。
月池低聲道:“速去仁壽宮。

  貞筠一行走,一行淚流,聞言愕然擡起頭:“你要去見太後?

  月池道:“皇上不起,隻有張太後能主持大局。

  沈瓊蓮道:“可太後完全被張家的人絆住了,司禮監的公公們也想到了這點,卻根本說不動。
更何況,外男入後宮,是死罪!

  談瑾德嘴唇微動,卻依然什麼都沒說。

  月池道:“他們說不動,是他們無能。
而我去,則未必。
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哪裡還顧得了這些。

  沈瓊蓮被堵得一窒:“您未免太自信了些。

  月池道:“隻是死馬當活馬醫。
快走,來不及猶豫了!

  沈瓊蓮一咬牙,她隻得帶着月池,直往仁壽宮而去。
仁壽宮位于乾清宮的西側,一早也看到了沖天大火。
張太後急得魂飛天外,正要往這邊趕,卻被母親金夫人死死攔住,最後,隻能讓身邊的總管太監來打探消息。
此時,太監才剛剛來禀報,言說燒得是偏殿。
張太後這才松了一口氣,連聲謝列祖列宗保佑。

  金夫人因這一連串的事,迄今還沒有出宮,聞言道:“我都說了,聖上洪福齊天,不會有事的,你這孩子,就是愛瞎操心。

  張太後忍不住道:“娘!

  司禮監為何沒說動張太後,原因很簡單,因為她身邊,還有人在敲邊鼓。
代王既然想謀奪皇位,當然不會隻找上江彬。
他看重張太後的身份,亦找到了張氏兄弟,予以厚利。
張鶴齡、張延齡兩個無恥小人,除了仗着姐姐的勢濫發淫威外,旁的什麼都不會做。
在弘治朝,他們可謂是權傾天下,耀武揚威。
李夢陽上奏彈劾,都被反遭下獄。
誰知到了正德朝,他們在自己親外甥手上,反而踢到鐵闆。
不僅一應厚賜全部沒有,反而被管得束手束腳。

  有張太後在,朱厚照不能叫人去打舅舅,便派了翰林學士一天三次給他們講禮義廉恥。
他們隻要一有不對勁,就叫先生盯着他們抄書。
二張兄弟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天長日久亦對朱厚照深有怨氣。
如今,代王找上了他們,他們即刻便心動了,于是想方設法給金夫人送了消息,希望她留在宮中,左右立儲。

  金夫人雖然對女兒和外孫也并非是毫無感情,可在她的兩個寶貝兒子面前,女兒和外孫都要倒退一箭之地。
更何況,朱厚照當日說那些絕情話時,她也在一旁,聽得是心驚膽戰。

  這個皇帝外孫,他剛生下來時,全家都以為是張家的福氣到了,誰知今日看來,竟是大大的冤孽。
他和太後一有矛盾,就拿張家來出氣,最後逼得張家不得不低頭。
張太後的脾性多年難改,最後吃苦的就隻有張家上下。
是以,在朱厚照病後,金夫人也并不怎麼傷心。
而在兒子們來勸之後,她也沒猶豫幾下,就決定聽兒子的話。
婦人的一生不就是如此,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

  剛開始,司禮監來勸時,張太後就忍不住想差人去看看。
金夫人忙攔住她,苦口婆心地相勸:“當日皇上那個樣子,也不至于病得起不來身吧。
而且劉瑾素有賢名,又是皇上的心腹。
我看,這群人保不齊就是嫉恨劉瑾,獨得皇上的恩寵,所以才想拉你打個擂台。

  張太後聽得将信将疑,金夫人于是佯怒道:“哎呀,我知道你是心疼兒子。
可你心疼他,他心疼你嗎?
你這一派人去,要是隻惹他煩還好,若是再惹得他生氣。
你是他親娘,當然沒事,他拿來撒氣的也隻有我們了。
你的兩個弟弟,隻怕又要遭罪了。

  就是這一句話,讓張太後猶豫不決。
而就是這麼一猶豫,錦衣衛就圍了乾清宮了。
這時司禮監的人又來了第二趟,要讓張太後以太後之尊,直入乾清宮。
張太後這次是真的打算去了,誰知,金夫人來了一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她道:“那群狗奴才,隻顧自己,根本不管你死活。
那兵可是都把乾清宮圍住了。
你進去倒是沒人敢攔你,可你出來呢?
他們隻要說一句,你在裡頭照顧皇上,就能把你堵死在裡面。
這還不是送羊入虎口!
皇上已經被困住了,你又再被關進去,那到時候立誰,就真的說不清了!

  張太後此刻已是心如火焚:“可我能怎麼辦,那是我身上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
我總不能不管他吧!

  金夫人哭道:“皇上是你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你又何嘗不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
要為娘這麼一把年紀,看着女兒去冒險,還不如殺了我算了。
幹脆讓我去!
我是皇上的親外祖母,誰還敢攔我不成!

  她這麼以退為進,張太後自然不舍得親娘冒險,這下就僵持下來。
這時,金夫人才适時抛出第二個方案:“皇上當然要管,可咱們又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什麼用。
我看劉瑾,也隻是看着皇上病得重了些,這才動了歪心,哄着皇上下那些旨意,逼得我們沒了法子。
要是皇上神智清醒了,估計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他不敢撕破那層窗戶紙的,你就聽内閣的,多派太醫去守着不就行了。

  張太後蹙眉道:“我何嘗不知,可太醫們都去看了,隻是無用。

  金夫人靈機一動:“太醫凡事求穩,又不敢用藥,當然起不了大用。
依我看,還不如懸賞重金,叫你的兩個弟弟在民間去尋訪名醫。

  張太後聞言這才稍稍冷靜一下來:“那就叫鶴齡和延齡去,廣尋名醫。
再讓他們傳我的密旨,看顧好這些太醫的家眷。
不要叫有心人要挾他們,做出一些惡事來!

  金夫人暗自咋舌,這倒是提醒了他們,好好盯着那群太醫。
不久後,張家兄弟就送了一個大夫進來。
宮中禦醫,如何看得上外頭的野路子,兩廂即刻吵得不可開交,如此一來,還省了朱厚照裝病的功夫。

  張太後見狀更是憂愁,一令去催逼太醫,甚至還想召宗親來商議。
金夫人隻得又出奇招:“我知道你挂心皇上,可不能就這麼傻傻地去。
他們有兵是吧,咱們也可以調兵。
這樣,你發一道懿旨,讓你兩個弟弟手頭也有人,這樣有人護送着,咱們就什麼都不怕了!

  這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張太後身邊的大宮女秋華苦苦相勸,張太後也猶豫不決起來。
金夫人見狀又哭起來:“那是你的親弟弟,難道他們還會害親外甥不成。
到了這個節骨眼,你不信娘家人,難道還能信外人!

  如此這般吵鬧不休,加上朱厚照的脈案時好時壞,總算多拖延些了時日。
金夫人這般日盼夜盼,就等着乾清宮那邊傳出遺诏來。
誰知,遺诏沒出來,反而起了火光。

  到了這會兒,張太後是再也坐不住了。
她拔腿就要去乾清宮:“他們一定是看着皇上快要好了,他們的如意算盤打不成了,這才點了火!
說不定就是想燒死我兒子,然後拿假遺诏來忽悠人!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

  金夫人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吓了一跳,可她心知不能放張太後過去。
要是她去了,形勢如何就再難把控了。
她死命拽住張太後:“你去看有什麼用,不是說燒得是偏殿嗎,又不是正殿。
那裡正鬧得不可開交。
你去了反而還耽擱他們救火呢!

  張太後已是汗如雨下:“可我若是不去,他們趁亂做手腳,又該怎麼辦呢!

  金夫人暗道,這不是正好嗎,但是嘴上卻道:“那麼多太醫盯着,誰有那個膽子。
要是皇上掉一根汗毛,他們千刀萬剮都賠不起。
我是擔心你,萬一你趁機被人打暈了,那時誰又能來主持大局呢?

  這樣的話,金夫人翻來覆去地念叨,張太後往日還聽得進去,可到了這會兒,她終于察覺到不對:“娘,您這究竟是想幹什麼?

  金夫人一慌,她道:“我是你的親娘,我能幹什麼,你連我都懷疑?

  一語未盡,門外就傳來喧嘩之聲。
月池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她朗聲道:“事到如今,不懷疑您,還能懷疑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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