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就講究個公平,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
他和花榮就是關系再好,有些事情也得分清楚。
高銘抱着肩膀,一動不動的盯着花榮看。
花榮以為自己沒聽清,“哄、哄你?”
“對!”高銘斬釘截鐵的道,之前花榮生氣的時候,他可是細心開解,不停的安撫他。
這次搬家,本來就是花榮不對,把他往外攆,他必須說軟話道歉,他哄回去。
花榮可不是能哄人的人,尤其還是這個節骨眼對這樣态度的高銘。
他幾次想嘗試着說些什麼,但掙紮到最後還是放棄了,幹脆的道:“你要是生氣,直管打我,打到你解氣為止。”
高銘冷哼:“那算了。”就花榮那樣的,沒準打他幾拳,他沒事,他手疼。
“孫哥哥——”
秦懋來得正好,高銘滿面笑容的回頭,“你怎麼回來了?是吳學究去接新來的徐甯,給你放假了吧,走吧,正好一起回去。”
把花榮當做透明人,跟秦懋熱情的打招呼。
秦懋本來看到高銘挺高興的,但是看到一旁眉頭緊鎖的花榮,本能的感到氣氛不對,邁向孫小五的步子都小了,小聲跟花榮打招呼。
高銘可不管那麼多,直接拉過秦懋的胳膊,就往秦家走,“你最近都在學什麼功課?我看看我學過沒有,說不定能輔導你一二。”
秦懋感到花榮能紮死人般的眼神,擔心的對孫軍師道:“孫哥哥,你和花将軍吵架了?”
花榮就見不得高銘跟别人親近,此時隻覺得心裡憋了一股嫉妒之火,“學究在教秦懋功課,你别打亂學究的正常授課。”
高銘本來都打算無視花榮了,但這話聽着氣人,忍不住回嘴道:“我擠占人家房間,總得幫人家點什麼吧。”
“你和他住一間房?”花榮大聲道。
“否則呢?”你把我攆出來的時候,難道沒想到這一點?
花榮道:“叫秦家人騰一間單獨的房間給你,我去找秦明說。”
“你不願意和我住一起,還管别人願不願意?!”
花榮算是領教到了,平時高銘牙尖嘴利沒覺得什麼,但朝自己來的時候才覺得句句刺耳,“你!”
“反正我的條件你知道了,做不到,别想我理你。”高銘朝他做了個鬼臉,活該,氣死你。
拉着秦懋,大踏步的走進了秦明的家門。
——
第二天早晨高銘起床,簡單估算了一下,和花榮鬧矛盾已經超過了十八個時辰。
但誰讓他先開始為難他的?住得好好的,非要他搬出去,就為了保全他那點破面子。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怕什麼。
但轉念一想,瓜田李下,他穿着孫小五的馬甲,但花榮可是實名在梁山為寇,日後傳出去确實不好。
但都做強盜了,還怕這斷袖這點污名?
難道是因為做強盜,日後可以辟謠澄清,但是斷袖沒法澄清?
不、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心裡不平衡。
憑什麼他哄過花榮,而他現在生氣了,花榮不來哄他。
高銘吃早飯的時候,心想他今天要是再在秦明家門口等他,他就怼他說:“不要幹擾秦家的正常休息。”
這麼打定主意出了門,卻沒見到花榮,通向聚義廳的路上,隻有站崗的喽啰和零星路過的頭領,也沒有花榮的身影。
結果直到進了聚義廳,仍然不見花榮,他莫名的失落,同時又不免生氣。
花榮,你厲害,有能耐就這麼僵持下去!
他坐到第二交椅上,和晁蓋一起看巡視下面的其他頭領,他發現宋江今日心情不錯,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印堂發亮,哪怕皮膚黑,也能看出容光煥發。
吳用沒看到花榮,隻見孫小五一人氣鼓鼓的進來,心裡不禁歡喜,比昨天效果還顯著,兩個人已經吵到不一起出現了。
這是何等的不容易。
他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怎麼不見花頭領?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麼?”
晁蓋聞言,不等宋江出腳,就十分積極的跳出來往高銘心頭踩,“是不是犯口角了?哎呀,天幹氣躁的,都容易動火氣,年輕人要沉住氣啊。”
那花榮和孫小五從來都一個鼻孔出氣,昨天他就發現他倆不說話,今天幹脆沒一起來,肯定情誼出現了裂痕。
實在太好了,花榮是孫小五的左膀右臂,這等于孫小五傷了一臂。
宋江豈能落于人後,也道:“昨天就沒見你們說話,到底怎麼了?”
你們一個個的啊,巴不得我和花榮鬧僵呢吧,豈能如你們所願,“他最近着了風寒,怕傳染給我,所以離我遠一點,還讓我搬去秦明家住。等他病好了,我就搬回去。”
這個借口不錯,花榮平時就少說話,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着了風寒。
“那得叫大夫趕緊去看看。”反正吳用不信。
高銘擺手,“得了吧,就咱們這大夫,還不如他自己懂得多呢,再說一點頭疼腦熱就叫大夫,叫别的好漢怎麼想,又不是弱女子,哪個好漢着了風寒不是自己扛?”
感冒着涼還能照樣打着赤膊笑哈哈喝酒吃肉,發高燒都不耽誤砍人才是真好漢。
晁蓋、吳用、宋江一時找不到孫小五這個謊的破綻,心裡想,算了,你要面子愛撒謊就撒謊吧,反正是不是真吵架了,你心裡不痛快你自己知道。
這三個人都安靜了,高銘想起昨天接徐甯上山的事,便問道:“寨主,昨天我身體不舒服早回去休息了,不知你們是否順利的接到了徐甯?”
晁蓋沒什麼喜悲的道:“他和家眷都已經上了山,被安排妥當了。”
高銘還一琢磨,金搶手徐甯到位了,這接下來就是要上演大破連環馬了。
高銘笑道:“那麼哪位是徐甯,我昨日沒見到,想一睹真容。”
宋江掃視了一圈不見徐甯,心裡也納悶。
此時有喽啰來報,“不好了,昨日新上山的許頭領和湯頭領……打起來了。”
打架鬥毆時有發生,畢竟大家都是地頭蛇盤山虎,互不相讓,還個頂個的愛喝酒,喝多了吵嘴厮打都正常。
高銘知道又有好戲看了,十分積極的道:“如何打起來了?快快引路!”裝作擔心的樣子,“莫不是待遇不好?不能啊,這才幾天,五萬石的糧食不可能吃光吧。”
肯定是宋江騷操作把徐甯賺上梁山,徐甯知道真相爆發了吧,但不能打宋江,就找出賣他的表弟湯隆報仇。
高銘說着,已經離開交椅,叫讓喽啰帶路。
他下意識的去找花榮,尋不見他,才想起花榮不在這裡,心裡不由得失落。
但瞬間又在心裡道,誰讓你不來聚義廳,叫你沒熱鬧看。
有孫小五帶頭,晁蓋附和,衆人浩浩湯湯去見徐甯和湯隆。
等高銘一路到湯隆住處的時候,地上有斑斑皿迹,表明剛才的确有一場打鬥發生。
但卻不見湯隆和徐甯的人。
這時有人喊了一句,“他們在這裡!”
衆人呼啦啦的順着聲音的方向找過去,就見山崗上的一個蒼天大樹上,金錢豹子湯隆抱着樹幹朝下喊道:“表哥,你不要沖動!”
樹下一個軍漢打扮的人,正拿着一個細弓瞄準樹上的他,“湯隆,我待你不薄,你之前流落江湖,做生意的本錢,我替你出過不少,你就這麼報答我?叫人先搶我的孩子,引我一路追到這裡!”
至少在高銘記憶裡,他是沒見過徐甯的,林沖認識他高衙内,是因為他的朋友陸謙是太尉府的虞侯,而陸謙又是高衙内的跟班走狗,林沖才認得高衙内,否則一個普通的小教頭哪裡能認識太尉之子。
所以高銘此時并不擔心徐甯認識他。
果然徐甯的眼神接觸到他的,很自然的接觸了下,就移開了,根本不是認識他的樣子。
這都在高銘的意料之中。
高銘馬不停蹄的說起了風涼話,仰頭看湯隆,“哇——爬得好高,這攀爬技能了不得啊,難道湯頭領金錢豹子的的綽号是因為善于攀爬得來的麼?”
高銘當然知道是因為他鐵匠出身,被火花燙得都是疤痕,像一個個金錢,因此得名的。
聽了高銘的話,有人忍不住發笑。
反正眼前的景象是,要沒有人阻攔,徐甯就要把湯隆從金錢豹子射成刺猬了。
宋江忙上前朝徐甯作揖,“徐教頭,這事不怪湯隆,實在是我等欽佩敬仰你的武藝,才請你來梁山聚義。”
徐甯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敢情我是懷璧其罪了?”
宋江戚戚然,“徐教頭不要動怒!”
這時候就聽有女子焦心的喚道:“相公——”
衆人回頭,就見一個抱着孩子的女子一臉擔心的站不遠處,身體忍不住在發抖,“不要與人置氣,既然來了,就好生在這裡住下罷。孩子剛才吵着要見爹爹,你看看他,你快來看看他多可愛。”
最後幾句話甚至要哭出來了。
她的孩子由丫鬟帶着在院内玩,眨眼的功夫沒看到,就被人偷走了。
丈夫知道後,一路追了出去,然後緊接着就幾個人闖進來,将她打暈帶走,等睜眼睛就到了梁山,丈夫也在跟前。
他們被擄劫上梁山了,就因為梁山強盜看中她丈夫能使勾鐮槍。
而透露這個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丈夫的表弟湯隆。
但這裡是梁山,她害怕丈夫不聽話,會讓他們一家再沒法活着下山。
所以一聽到丈夫來找湯隆尋仇,抱着孩子過來,希望孩子能讓丈夫妥協,不要沖動,先保全性命要緊。
徐甯看到老婆孩子,的确冷靜多了,不再破口大罵湯隆,轉身去看妻兒。
看着一臉驚恐看着周圍世界的兒子,徐甯先叫妻子帶孩子回去,然後對宋江道:“我明白你的苦心,既然來了,我徐甯也不能不做事,有差遣我的地方,盡管吩咐。”
宋江大喜,“已經叫人打造了勾鐮槍,明日就請教習喽啰使用罷。”
徐甯閉着眼睛點頭,一副認命的樣子。
高銘挑眉,心道,學了也是白學。
一會就傳消息給呼延灼,叫他退守陽谷縣,不和你們交戰。
如果徐甯發現他被劫上山,卻連一點用場都派不上,會不會氣得發瘋?
進而瘋狂的想招安?
他是個非常有利于招安順利進行的人,得好好把握。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能既成功招安又能叫自己上位。
單純的做掉晁蓋肯定不行,萬一晁蓋臨死前來一句:“我要傳位給宋江吳用宋萬劉唐,或者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他不是白忙活了。
呃……得好好想想。
很快,徐甯被他家娘子勸走了,湯隆這才從樹上慢慢下來,靠着樹幹擦汗,對宋江道:“幸好哥哥來得及時,我這個哥哥槍法了得,箭術卻不非常一般,剛才若是朝我一箭,标準我胳膊準射我腦袋,瞄準我腦袋準射我心髒。”
高銘熱鬧看完了,往回走,在路上,有喽啰找到他,“可找到您了,孫立孫頭領回來了。”
高銘趕緊掉頭,直奔孫立那裡。
一見面孫立就講述了在祝家莊的見聞,将扈家莊覆滅的元兇程萬裡的真實想法告訴了高銘。
高銘聽了直搖頭,難怪原著中祝家莊、扈家莊和李家莊三莊被梁山鏟除,官府一點作為都沒有,沒對梁山調兵,可能也是樂于見到這稱霸獨龍崗的三莊滅亡。
看不出程萬裡這小老頭這麼腹黑,之前在處置董平的事上怎麼縮手縮腳的?
難道是因為董平涉及他們程家性命,因此畏手畏腳,扈家莊和他自身性命無關,很能下得去黑手。
“我回來的路上,在我弟弟酒店歇腳的時候,接到了來自太尉的信。”孫立從袖中交出一封信密函。
高銘忙拆開來看,心道,若是父親同意招安,他這邊就能行動了。
畢竟招安這事,需要父親的同意和斡旋。
孫立在一旁看着,等待高銘看完信,告訴他消息,卻見高銘瞪圓了眼睛,恨不得将信紙貼到眼睛上來看,似是非常震驚于信上的消息,在反複确認。
“怎麼了?”
高銘扶額,“我爹來了,他帶兵親征來打梁山了。”
孫立卻大喜,“衙内,這還不好麼。”
“不好不好不好。”高銘連說道,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
因為在原著劇情裡,他爹打來的結果是,梁山泊大敗高太尉,将高俅給擒上了山。
按照那樣發展,他爹當做俘虜上了山,他卻坐在第二把交椅上。
父子相見,一個是太尉,卻做了俘虜,一個是衙内,卻做了山大王。
那畫面實在太美了,想想就讓人流淚。
高銘急迫的道:“我這就給我爹回信。”
說寫就寫,當即叫孫立找來紙筆,鋪開紙張,提筆寫了回信。
也顧不得措辭了,整個回信就一個中心思想:爹,你千萬不要親征,你要是來,我就跳進水泊裡淹死自己!我不是開玩笑,附上我的一縷頭發明志。
寫罷,取來匕首割掉了一縷頭發,一并塞進信封裡,交給孫立。
孫立見高銘都割頭發了,知道這事很嚴重,趕緊把信揣好。
“還有,你想辦法通知程萬裡,叫他告訴呼延灼,能破連環馬的人來了,叫他不要輕易出兵梁山泊,最好退守陽谷縣,不要冒然交戰。”
孫立動身立即去找弟弟,盡快将信和消息送出去。
高銘則回了秦明家,本以為花榮會服軟過來找他,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等到傍晚,仍不見花榮的人影。
花榮,你厲害,能沉得住氣!高銘氣鼓鼓的吃着晚飯,一味往嘴裡扒飯,不想說話也沒什麼想說的。
等他吃完了離席,秦夫人忍不住問丈夫,“不就是吵架麼,你去花榮那裡看看,勸勸他來接孫小五吧。”
秦明看到高衙内意難平的樣子,不禁在心中想,難道并不是花榮一頭熱,高銘對他也有意思?還是單純的隻是氣花榮把他攆出來?
答案究竟是哪個?
啊——為什麼他一個好端端的暴躁武将要琢磨這些情情愛愛的事啊,還是兩個男人間的。
秦明捂住腦袋,痛苦的伏在桌上。
秦夫人知道丈夫脾氣火爆,忙道:“不去就不去,你不要這個樣子。”
秦明覺得自己不是霹靂火,而是啞火了。
——
高銘和花榮冷戰已經超過了三十六個時辰。
花榮自那天分别就再沒露過面,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叫他哄人就這麼難麼?哼!那就走着瞧!
吃過早飯,有喽啰來報,說是李家莊莊主撲天雕李應到了朱貴酒店,已經上山來了。
天空彤雲密布,潮氣四溢,眼瞧着要下雨。
高銘邁着沉重的腳步,跟秦明一起去聚義廳。
秦明見高銘自從打花榮那裡搬出來,也整日恹恹的不快樂,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但是吸取了上次冒冒失失和花榮談話的教訓,這一次,他發誓,對高衙内他一定什麼都不亂說了。
哪怕憋到生出病,他也要帶進棺材裡,他不信,他秦明這肚子裡就一點事兒都裝不住。
高銘沒察覺秦明的痛苦,漠然的進了聚義廳。
就聽一個大嗓門在罵人,“那三個嘴角奶腥都沒退的兔崽子,我和他們爺爺立的生死同盟,卻不想如今反倒要受他們的陷害!”
這應該就是撲天雕李應了,高銘對他沒什麼興趣,隻掃了一眼,就去自己的位置坐了。
今天仍舊沒有花榮的身影。
從李家莊莊主李應的話中,大家知道,原來和扈家莊是一個套路,祝家莊有官府做後盾,對他李家莊下手了。
因為查到李應的管家鬼臉兒杜興,認識之前火燒祝家酒店的楊雄,還妄圖救走被他們關起來的石秀。
于是祝家莊向程萬裡告發李家莊通匪。
程萬裡便以這個為理由,下令來逮李應全家。
李應的管家杜興确實認識入夥梁山的楊雄,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加上祝家莊煽風點火。
程萬裡一副不剿滅他們不罷休的模樣,李應隻得帶着妻子、管家等幾個莊客,連夜投奔了梁山。
高銘聽了,心道程萬裡真是發力了,轉眼間就剩一個祝家莊了,可惜祝家莊不懂唇亡齒寒的道理,恐怕還在高興鏟除了兩個盟友,以後可以獨霸獨龍崗了。
“李莊主——”
李應聽到有人喚他,仔細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扈家莊莊主扈太公,不由得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走上前去,百般焦急的看着對方,無語凝噎。
扈太公也是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祝家三兄弟不他娘的是個人!”
于是找到共同語言的李應和扈太公狂罵祝家莊,扈成和扈三娘也都加入了進來,一時間,聚義廳内隻有他們的罵聲。
但這裡是聚義廳,不是罵人的菜市場,晁蓋咳了一聲,“李莊主,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沒有的話,我差喽啰派你回去休憩。”
李應想了想,忙道:“對了,差點忘了要事,那呼延灼已經動身離開了祝家莊,連環馬也撤走了。”
高銘裝作吃驚的道:“有這等事?”
心裡則笑開,肯定是他們接到了自己遞出去的消息,曉得徐甯上山打算用勾鐮槍對付連環馬,呼延灼對自己的連環馬的弱點豈能不清楚,離開祝家莊,撤到陽谷縣縣城内。
李應肯定的道:“不會錯。”
宋江一陣眩暈,好半天才穩住了自己的腳跟,那他這番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什麼?!”就聽頭領間傳出一聲大吼,衆人一看正是徐甯。
就見徐甯咬牙切齒的道:“呼延灼帶了這連環馬撤退了,那我現在做得這些努力算什麼?!”
被賺上梁山,卻一點用處都沒起到,那讓他梁山做什麼,他變成了一個無用的笑話。
蕭讓和金大堅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可他們當時的情況一樣,被騙上梁山卻一點作用都沒發揮。
此時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徐甯顧不得大雨滂沱,直接沖進了雨中,不知去了哪裡,反正衆人就聽一路的怒吼:“啊啊啊啊——”
随着喊聲越來越遠,漸漸的隻能聽到傾盆雨水沖刷大地的聲響。
忒慘了,耐心等我的招安大計吧,高銘别開臉歎氣,去看罪魁禍首宋江。
宋江的臉色也是說不出的難看,本來做好大戰的準備,結果敵人跑了。
晁蓋知道宋江把徐甯弄上山就是為了破呼延灼的連環馬,現在他竹籃打水一場空,晁蓋說不出的暢快,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呼延灼退兵,對梁山來說是件好事,天氣漸涼,又來了撲天雕李應這個好漢,正宜做酒慶祝暖身!”晁蓋不忘問孫小五的意見,嫌一個人氣宋江的力度不夠大,“你說好不好?”
高銘并不拒絕傷口上撒鹽這種事,微笑道:“極好。”
宋江有苦難言,有憤怒也沒法說,他以為像呼延灼那種級别的朝廷軍隊,既然來了祝家莊就會大戰到底,斷不會随意撤兵,沒想到竟然有這樣。
吃肉喝酒都沒味,宋江在筵席中途就借口身體不舒服回了住處,自從孫小五上位以來,他都瘦了,身材不是以前的圓黑矮胖了。
——
已經和花榮鬧掰超過四十二個時辰了。
天剛蒙蒙亮,他就蹑手蹑腳的出了秦家的門,打算溜回去偵察花榮,看他究竟在做什麼。
雖然跟宋江他們說花榮得了風寒是撒謊,但他這麼久沒出現,别真的得病了。
才離開四天不到,但是高銘卻覺得好像離開了許久。
院内的喽啰正在做灑掃,見了他都露出吃驚的表情,高銘便叫他們不要出聲。
他動作很輕的進了門,因為花榮聽覺相當靈,腳步聲大點會被他發現。
卧室的門虛掩着,高銘從門縫往裡面看,見門口的榻上并沒有人,于是悄悄推開門,見大床上也沒人,還保持着他離開時的樣子。
他繼續推門,将半個腦袋探進去,這次看到門後的桌子旁,花榮正伏案而睡。
而且睡得還很熟,至少開門,他都沒發覺。
花榮不應該這樣毫無警惕性的,難道是太過疲倦,徹底睡死過去了麼?
桌上和地上扔滿了紙團,而他面前鋪着一張紙,上面有幾個字。
高銘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動作非常緩慢,每一個呼吸才走一步,悄無聲息的來到桌前,就見那張紙上寫着:你不要生我的氣了……
高銘愣了下,這難道是寫給他的?
因為花榮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哄”他,于是就寫成了信。
地上的紙團就是他這幾天沒出現的原因,不知道該怎麼寫,于是反複打草稿,寫了又作廢。
高銘不禁有些感動,果然花榮不是不理他,而是按照他的“吩咐”,委婉的想要“哄他”。
第50章
不過,花榮三天沒出現,怎麼桌上那張紙就隻有一行字?
這未免太少了。
高銘便彎腰去撿地上的一個紙團,想看看他廢掉的紙稿上寫了些什麼。
此時,花榮猛然驚醒,看到是高銘,隻呆怔了一下,就充分發揮了武人的迅速靈敏,不等高銘拾起地上的紙團,花榮就眼疾手快的将紙團給搶走了。
高銘看他這麼緊張,不滿的揣測,“你是不是寫罵我的話了。”
“絕對沒有。”
昨晚上太困,一不小心伏案睡着了,沒來得及處理這些寫廢的信,幸好臨睡前桌上那張沒寫什麼不得了的話。
讓他寫一封不吐露真正的心聲,卻哄他的信,何其難。
他這幾天嘗試了許多遍,寫寫改改,時常寫到某個字眼就想到他對高銘真正的感情,導緻無法再繼續下筆,這才丢了滿地的廢稿,甚至有些廢稿中不知不覺寫了幾句真心話。
高銘當然知道花榮不會寫罵他的話,他看着桌上的那張紙,“是寫給我的麼?”
花榮點頭,試探着問,“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不哄,就不理他麼。
高銘冷哼,“上門等哄,不行麼?”說完偷偷瞄花榮,他看到花榮為了給他寫道歉信,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于心不忍,氣早消了大半。
隻是騎虎難下,因為面子,不想松口。
花榮道:“信還沒寫完……”
高銘真是服了,這個時候隻要花榮說幾句軟話,他就順着台階下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但花榮好像真的認為他是來領信的,老老實實的承認還沒寫完。
高銘還能說什麼,他隻能道:“那好,我走了,等你寫完我再來。”
鬼知道幾天等寫完,寫個開頭就三天,徹底寫完一封信,梁山估計都招安了。
但話都說出來了,不能不走,他瞪了花榮一眼,你到底懂不懂,我并不想要什麼信,隻是想一個态度。
高銘憋着一股氣轉身,就要離去。
花榮才因為他的到來感到高興,豈能讓他就這麼離開,在高銘邁出腳步的同時,一把将他拽進了自己懷裡。
不等高銘對這突然而至的行為作出反應,就聽花榮在他耳畔道:“我之前也抱過你一次,那是剛上梁山,我找不到你,正心急如焚,你卻猶如天降般的突然出現,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表達我當時的高興。而這次,我不知道怎麼表達我的愧疚……”
高銘不由得想起剛上梁山那會,他倆尋找彼此,迫不及待想見面的情景,不禁心裡不是滋味。
其實他倆之間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就是耍性子非要争一口氣。
高銘作為一個嬌生慣養的衙内,要求可以降級,但不能取消,于是還是堅持道:“多的我就不要求了,你好歹得說一句哄我吧。”
不能再讓步了,這是底線。
花榮知道高銘不生自己的氣了,要求也降低到隻需一句話就行了。
花榮趕緊抓住這次機會,直視高銘的眼睛,輕聲道:“你别生氣了,原諒我,搬回來吧。”
高銘撇撇嘴,裝作不情不願的道:“行吧。”但剛說完,嘴角就忍不住翹起,被花榮逮了個正着,于是尴尬的兇道:“我跟你說,沒下次,真的。”
“嗯,我知道。這三天我也想通了,确實不該在乎别人的目光,既然咱們沒那種關系,就算外人看起來親密,但既然問心無愧,也不必多在意。就像我現在抱着你,外人見了,肯定要說閑話,但就咱倆知道沒什麼,對不對?”
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一直是高銘倡導,“……是這樣沒錯,但是,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花榮這才将高銘放開,又問了一遍,“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這樣沒錯,但……”
花榮笑道:“是就好,我們去秦明家取行李吧。”
高銘沒空多想,兩人和好了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笑着點頭,“走吧。”帶頭走在前面,花榮則趕緊将地上的紙團都撿起來扔進了水盆裡泡上,銷毀了個徹底,才松了口氣。
兩人到了秦明家,秦明才起床就驚聞這個噩耗,吃驚的看着高銘帶人進屋搬行李,再喜氣洋洋告别,自始至終,他都呆怔的微張嘴巴一言不發。
等高銘走了,他和花榮四目相對,秦明才倦怠的道:“……我……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管不了,也沒法管,其實壓根就不該他管。再這樣下去,他霹靂火就得從嘴裡噴火。
花榮卻開口道:“我前幾天不該發那麼大火,你别放在心上。”
事實證明,是他錯了,秦明說得都是真的。
秦明道:“……你想好了?”被發配的時候别後悔。
“嗯,我妥協了。”花榮說完,轉身離去。
妥協了,向自己内心的真實想法。
他反倒輕松多了,違背自己的内心實在痛苦,從今以後一切遵從内心的聲音指引。
他三天不見他都不行,能忍受一輩子隻跟他當好朋友,看着他和别人卿卿我我麼。
肯定不行,因為響雲箭隻能在小李廣手中。
——
高銘和花榮就這麼和好了,本來就是個小風波,在他倆友誼的小船周圍掀不起任何放浪。
聽說孫小五和花榮又和好了,宋江不禁一陣失望,但吳用安慰他,“哥哥,不必擔心,所謂破鏡難重圓,無論外表看着怎麼樣完好無缺,但仔細看,仍舊有裂痕。我們隻需等待下一個機會。何必無精打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跟他們置氣,氣壞了身體,如何再鬥?”
宋江看向吳用,“你上次利用扈三娘叫孫小五和花榮之間生了口角,但這才過了沒幾天,他們怎麼又和好了?你能不能再想個辦法?”
吳用不說話,擺明沒辦法,誰讓宋江手底下都是牛鬼蛇神,沒有個像樣的呢。
宋江捏住太陽穴,擺了擺手,“我有些不舒服,不能陪學究說話了。”
吳用喃道:“哥哥,那扈三娘……貌美如花,不如哥哥你……”
宋江斜眼看吳用,“不如我怎麼樣?”他都逼着發誓終身不娶了,還能怎麼樣呢?就是梁山上有嫦娥,也跟他沒關系了。
吳用被這冰冷的一眼看得膽寒,忙将話說完,“她是山寨裡唯一的适婚女子,那般貌美,嫁給誰,都能拉攏到自己麾下。”吳用眯着眼睛,“不如哥哥将她嫁給史進,離間不了花榮,叫史進跟孫小五離心也好。”
“話說得容易,就算扈三娘嫁給史進,與我何幹?”
“我的意思是,不如叫老太公認扈三娘為養女,這樣那扈三娘就是你的幹妹妹,那扈家和宋家還不是一家人麼。扈三娘向着誰,還用說?!”吳用道:“高銘總管不了史進要娶誰吧。不要小看女人的枕頭風。”
宋江眼睛裡煥發出了生機,驚喜的看着吳用,“不愧是學究!”
吳用露出被誇獎後的謙虛笑容,在天氣漸涼的梁山,仍舊搖着了搖羽扇。
想到就去做。
第二天,宋江就派人給扈太公送了幾件禮物,并且遞話過去說:“宋太公膝下隻有小可跟舍弟兩個兒子,不曾有女,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做兒女雙全,扈三娘孝順溫柔,所以想收她做幹女兒。不知扈太公和三娘可否願意。”
扈太公正滿梁山找大腿抱,現在大腿來了,立即抱了上去。
當天就領着扈三娘去拜了宋江的父親宋太公為幹爹。
宋江操作的真正目的,就被高銘看穿了,這老小子是想再利用扈三娘這個美人,做美人離間計吧。
要知道宋江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他及時雨撒錢給好漢,所獲得的的利益,從小了說,是為了自己博名望,往大了說,是拿這些好漢的性命換官做。
他認錯扈三娘做幹妹,肯定是想從她身上獲利,打的就是讓扈三娘嫁給好漢吹枕頭風的主意。
很明顯,高銘手下的史進、楊志等人是重點想吹風對象。
高銘比較喜歡防患于未然,這扈三娘的确是個隐患,隻要她爹打算讓她在梁山上嫁人,這梁山的單身漢們就蠢蠢欲動。
别看這些好漢一個個嘴上嚷着要和哥哥們一起做一番事業,不要讓女人壞了大事。
但像扈三娘這樣武藝和美貌雙全的女子主動要嫁給自己,估計什麼誓言早都忘來了。
梁山這群好漢,有好人,但是不多,約等于一個小型垃圾場。
高銘覺得扈三娘就不要在垃圾場找男朋友了,等他帶領大家走上招安的康莊大道之後再找不遲。
想要阻止宋江利用扈三娘,就得從源頭上扼住。
這個源頭不是扈三娘本人,而是她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扈太公掌管着扈三娘的嫁娶大權,甚至扈三娘本人不願意,他點頭,這婚事就能訂下來。
是時候,吓一吓他,彰顯他孫小五這個強盜頭子的邪惡面目了。
——
這日,正因為女兒認了宋太公做幹爹而高興的扈太公正在屋内教訓女兒,“你就别整日舞刀弄槍的了,趕緊找點胭脂水粉抹抹你那臉,孫小五發誓終身不娶,不待見你,可這山上還有這麼多人,我看史進、楊志都挺好,那個頭陀武松也不錯,爹聽說他是個假頭陀,其實不是出家人。”
扈三娘無奈的歎氣,并不愛聽父親講這些,本以為巴結孫小五不成,父親就會收手,本想到搭上宋江之後,變本加厲。
她不情願的道:“暫時别折騰了不行麼,我想好了,與其依靠别人,不如自己練出真本事報仇雪恨。”
“你!”扈太公剛要訓斥女兒,突然就聽外面吵嚷在,不等他走出來就見一個黑大漢闖了進來,手裡拎着兩個闆斧。
正是李逵。
李逵二話不說,将一把闆斧劈到方桌中央,他因為前段日子胳膊受了箭傷,加上控制着力道,所以并沒有劈碎方桌,隻是斧子立到了桌中央。
寒光閃閃的斧子映出扈太公驚恐的臉。
李逵将一個糕點盒撂到桌上,“俺娘不吃,你不要送了!俺娘說了你的好意俺娘心領了!”瞪圓了銅鈴般的眼睛,“别再送了,聽到沒有?”
扈太公并沒有給李逵他娘送過任何東西,不由得手足無措,解釋道:“你、你聽我說……”
“不管你要嫁女兒還是要續弦,都和俺鐵牛家沒關系!看在宋公明哥哥的臉面上,俺今天就不說什麼,你再送東西來,俺就……”
“爹!”這時扈成在門口喊了一聲,李逵見又來個幫手,便沒把話說完,隻從桌上将闆斧拔出來,身子左搖右擺的撞了扈成一下走了。
扈成走進來,對他爹道:“爹,我聽外面數在傳,說咱們扈家莊流年不利,得用一門喜事來沖,如果嫁不成女兒,就要娶媳婦,這梁山上沒有适合我的女人,倒有适合……”在父親目光的逼問下,他吞吞吐吐的道:“倒有适合你的。”
誰适合扈太公,恐怕隻有李逵的老娘。
是誰打着他的名義給李逵母親送糕點的?扈太公急得團團轉,不把這人揪出來,他寝食難安。
他并沒有忐忑太久,一個時辰後,就有喽啰來報,說孫軍師希望他單獨去斷金亭一聚。
扈太公茶都沒來得及喝一口,直奔斷金亭,遠遠就見孫小五閑适的坐在亭中,乍一看,隻有他一個人,但扈太公不敢掉以輕心,保不齊那個會射箭的花榮就躲在一旁的密林中,箭矢已經對準了他。
扈太公進了亭子,賠笑道:“孫軍師叫老朽來何事?”
高銘沒說話,而是把桌上擺着的糕點往扈太公跟前推了推,“吃吧,味道很好的。”
扈太公一看糕點,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這不就是剛才李逵說送給他母親的那款麼。
是誰送的,已經不言而喻。
扈太公畢恭畢敬的道:“這是……老朽剛上山來,并不想得罪什麼人。之前那吳用來做媒,我确實答應了,沒想到軍師不願意,老朽本想帶三娘去找您道歉,但是有事耽擱了,并無麻煩的意思。”
“你不必解釋了,這裡就咱們兩個人,我明人不說暗話,扈三娘好好做個女頭領不好麼,非要在梁山嫁人麼?有了家室就有了掣肘,你看徐甯就是因為家眷上山被鉗制住的,這梁山泊的好漢們,要在寨主的帶領下做一番大事業,我不希望有争風吃醋的情況發生。”
“軍師的意思是……”
高銘風輕雲淡的道:“你上山倉促,對山寨的狀況也不了解,貿然給三娘找丈夫,别從祝彪的火坑裡跳出來,再跳進一個新的,做個好父親,不要總是拿女兒置換東西,對你來說不難吧?”
扈太公不敢反駁,“軍師說得對。”
“我醜話就直接說了,你如果給你女兒在梁山找丈夫,我就給你也在梁山找個續弦。”高銘笑眯眯的道:“相信我,我能辦到。”
豔陽天下,扈太公遍體生寒,果然這孫小五年紀輕輕就能駕馭這麼些個亡命徒,肯定不是好相與的。
扈太公也不想一睜眼睛,看到一個黑漢子拎着兩個闆斧出現在床頭。
那李逵雖然聽宋江的,但就是個莽漢,沖動做出什麼事來,宋江都來不及阻攔,等他腦袋被闆斧搬了家,宋江就算把李逵剁了又有什麼用。
孫小五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二當家的,必然是這些當中最心狠手辣的,惹不起,不能惹。
今天叫人冒名給李逵娘送糕點就是警告,他不想讓三娘這個美女在梁山泊内起風波。
扈太公虛笑道:“老朽都記住了。”
高銘輕輕一擺手,像掃走一片葉子,“你去吧。”他現在真像個黑老大。
扈太公逃命似的跑掉了,一口氣回到屋内,一見到兒子就道:“從今天開始,千萬别給你妹妹物色丈夫!”
扈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很贊成的道:“就是,幾個當家的已經發誓不娶親,這山上其他人,我看都配不上妹妹,您就别急着給她找婆家了。”
扈太公忙不疊的點頭,并叮囑從外面練武回來的女兒,“如果誰再給你說做媒的事,你千萬不要搭理,就說一女不嫁二夫。”
扈三娘心裡納悶,怎麼轉一圈就變口風了,但十分高興父親的轉變,“是。”
過了幾日,愛做媒的吳用又來找扈太公了,這次的目的很明确,想勸扈太公同意将扈三娘嫁給史進或者楊志,他前幾日已經透過口風給他,隻要扈太公敲定人選,他就去做說客。
不成想扈太公一改往日對女兒婚事的積極态度,推脫道:“小女心裡一直念着那祝彪,之前要将她嫁給孫小五,她都跟我鬧過一遍了,一女不嫁二夫,祝彪不來娶,她也要為他守寡。”
吳用驚奇他态度的變化,見勸不動,隻得暫時告辭。
他走在路上,琢磨不明白其中的結症,前幾日不還傳聞,他們扈家今年必須要辦喜事呢麼,還以為扈太公願意嫁女兒,怎麼突然就改口了。
前幾日就有人傳,扈家流年不利,今年必須有喜事麼,不是扈三娘嫁出去,就是扈太公娶續弦……
哎呀,結症在這裡,之前聽的時候,隻注意前半句,卻不曾留意這後半句。
吳用從扈太公家出來,急匆匆趕往李逵那裡,一問,果然前幾日扈太公給他娘送了糕點來,李逵對他娘的事,還算上心,一下子就覺得扈太公這老東西沒憋好水,直接給送了回去。
李逵别的地方遲鈍,對周圍人要娶親可一向敏銳,不管是宋公明惦記别人還是有人惦記自己的老母,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要不是那扈三娘被宋太公收了做幹女兒,鐵牛早就一闆斧劈碎他的腦殼了。”敢惦記他老娘,這鳥人真是活膩了。
吳用一跺腳,“哎呀,鐵牛你中計了。”
“中什麼計了?俺鐵牛才不中計。”
跟這個一根筋的說不着,吳用趕緊回去找扈太公,叫他不要擔心李逵,肯定是孫小五從中作梗,宋公明哥哥會保護他們扈家的。
不想扈太公卻聲淚俱下的道:“饒了我們吧,你們神仙打架,就别讓我們這小鬼遭殃了。”
吳用好說歹說都無法改變扈太公的想法,隻得放棄,出門的時候,憋了一肚子的火,終于破了一直以來的忍功,狠狠的踹了腳路邊的石階。
他是個秀才,哪裡做過這樣劇烈的運動,登時就覺得筋抻到了,一瘸一拐的去見宋江。
“那扈太公突然又改了主意,不想嫁女兒了!唉——”
宋江從裡到外的疲憊,自打孫小五上梁山,他就沒一件事是做成了的。
累了,真的累了。
他擺手,“罷了罷了,我知道肯定是孫小五又從中使絆子了,就讓他先得意幾天吧。”
吳用見宋江全無鬥志,不由得唉聲歎氣,“從這些小事上肯定搬不倒他,要想讓他人心散盡,還得從大是大非上入手。”
宋江看了吳用一眼,“什麼大是大非?”
吳用沒吭聲,不用說,應該還在構思中。
宋江失望的再次歎氣,無聲的望着吳用,吳用會意,起身離開了,讓宋江自己安靜。
——
其實高銘這邊最近也不好過,因為他正忙着勸他爹不要來梁山親征。
書信寫到手酸,終于才一步步打消了他爹親自征讨的念頭。
但他爹依然決定随船來山東,隻是坐鎮濟州府衙,叫金陵建康府的統制劉夢龍率軍攻打梁山。
這劉夢龍善知水性,鎮守江南,高俅立即把此人調來讨伐梁山。
一看這劉夢龍的名字,高銘不由得仰天長歎。
真是該來的躲不了,這劉夢龍在原著中也是個送人頭的,來打梁山被人抓到給殺了。
但是高俅十分中意此人,給予了厚望,隻讓兒子老實待着,等待救援到達。
高銘歎氣,救什麼啊,你們還是自救吧。
他寫信給他爹幾點建議,這梁山泊地形複雜,不同于一般的大江大河中,雙方擺開陣型,用戰船堂堂正正的戰鬥。
梁山會利用地形優勢出其不意的攻擊,比如引大船進入蘆葦從中,待進入才發現是水路狹窄,想退卻退不出去,隻能被人甕中捉鼈。
他建議他爹,在梁山泊附近的村莊中招募熟識水性的鄉勇,乘小一些的船舶前來應戰,不要都指望官方的戰船。
重金懸賞梁山水軍頭領,但凡捉住的賞銀五千貫。
那阮家三兄弟也隻是附近的漁民,就不信别家的漁民幾十個人都擒不住他們一個。
隻要能擒住哪怕一個水軍頭領,他高銘就能在梁山内“興風作浪”。
他沒别的要求,隻希望他爹一定要至少擒住一個水軍頭領。
洋洋灑灑的寫完,派人送了出去。
不久他爹的回信就來了,十分迅速,這意味着他爹已經不在東京,而是離山東越來越近了。
高俅在信中自信的回答,不要擔心,爹不止要擒一個水軍賊寇,而是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高銘心中歎氣,自信也是好事,加油吧,爹。
——
這日吳用又到宋江處,捉摸着怎麼打敗孫小五進行翻盤。
才把想法說出來,就聽宋江道:“他倆的事情放一放,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情,朱貴、李立和顧大嫂的酒店都來報,高俅親自帶兵來剿我們梁山,已經從東京出發,用不了多久,梁山就真的大軍壓境了。”
吳用愕然,确實,跟山寨生死存亡相比,孫小五根本不重要了。
“寨主想怎麼應對?”
“不知道,叫我等一個時辰後到聚義廳去。這個時候,他應該也在想對策,咱們也不能落後。”晁蓋急智不行,所以給了自己一個時辰的思考時間。
吳用喜上眉梢,“這一次,說不定真是哥哥的機會,太尉上次差遣連環馬不成,這次想必是抱着踏平梁山的念頭,說不定會帶水軍來。水軍中有李俊,張順、張衡等人,隻要戰略得當,未必不能擊退官軍。”
水軍可是掌握在宋江手裡,乃是守護水泊的頂梁柱。
高太尉攻打梁山,就是他和王英等清風山人士在青州不小心弄死了高衙内所緻。
一會去聚義廳少不了被問诘,不如自己主動請戰,一來平複其他頭領的怨氣,二來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約定的時辰一到,各頭領都來了,可能是知道這次朝廷圍剿事關重大,所以沒有遲到的。
就連孫小五也很安靜,不像平常那樣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微笑氣人,今天的他表情略顯嚴肅。
瞧着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晁蓋道:“高俅帶兵來剿咱們梁山的事,之前已經叫喽啰傳話給你們,大家有什麼想法?”
有什麼想法,想罵人呗,誤殺高衙内是宋江和王英他們闖的禍,王英死了,但宋江還活着,高俅就是沖他來的。
但縱然有這真實想法也不能說,武松先冷冷的開口,“既然來剿,就叫他有去無回。我等都是山下沒有容身之處的人,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守住梁山。”
武松的想法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好漢的,他們已經退無可退,不死,就要讓太尉退兵。
他說完,引起了許多人的附和。
高銘覺得這是個見縫插針的往招安方向引導的好機會,“這話不假,梁山就是咱們的家,除了這裡再無去處,但是,大家想過沒有,就算這次敗了朝廷的兵馬,反而會與朝廷結仇,他們不會咽下這口氣,會不停的派人來剿,咱們梁山的頭領和兵丁是有數的,但是朝廷的将領人馬卻無數。”
人家朝廷富有天下,死了将領再提拔就是了,但梁山可是死了一個少一個。
吳用趕緊道:“哎呀,怎麼能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
“忠言逆耳,正因為我想守護梁山,才分析它所面臨的現狀。我不能專撿好聽的說。”高銘道:“寨主,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嗎?”
晁蓋想說,孫小五終于說了些人話,雖然也可能是為了踩宋江,但确實一針見皿的點出了罪魁禍首就是宋江這件事,還是值得鼓勵的。
晁蓋替孫小五出頭,“大家不要一味隻想聽好聽的。”
宋江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但也給了他表演的機會,等孫小五說完,他就哽咽的站了出來,“孫軍師說得不錯,都是我宋江的錯,當初不該跟清風山的兄弟,殺害那高衙内。不過,我宋江卻從未後悔,那高衙内欺男霸女,死了又如何,高俅當朝佞臣,蒙蔽聖聽,禍國殃民,他恨我宋江,我宋江亦恨他!”
高銘冷看宋江,宋江的邏輯是:朝廷是好的,皇帝是好的,隻是奸臣當道,耽誤了國家,而他宋江是忠臣,隻是誤入歧途做了草寇,其實他比任何人都赤膽忠心,可惜皇帝卻看不到。
事實證明,高衙内在民間口碑不怎麼樣,至少在魯智深這裡不太行。
魯智深聽了宋江的話,頗有共鳴,“那鳥衙内殺了就殺了,多大個事!觊觎林娘子,發配林教頭,壞事都他做的。”
花榮見不得别人罵高銘,冷聲道:“可是我聽說那林娘子并沒被高衙内怎麼樣,已經回老家了,一直忘了問,你找到她了嗎?”
魯智深道:“找到了,但她們怕高衙内再來騷擾,不敢聲張,隻偷偷生活。”
花榮心想,那就繼續躲藏吧,别高銘又想起林娘子的好,再去找她。
他仔細觀察高銘的表情,在聽到林娘子幾個字的時候,眉宇間沒有任何波瀾,花榮才稍稍放心。
武松也道:“高衙内死得好,若是被我碰到,也一戒刀取他的狗頭。”
史進、楊志等人都道:“他在東京是出了名的花花太歲,這種禽獸留着也是禍害。”
而此時,禽獸高衙内就坐在第二把交椅上,努力保持平靜聽他們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