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峰去辦公大廳，趕到的時候正有一個工作人員在打電話，他保持着禮貌距離，安靜地等待。

　　那人并沒有捂住話筒，而是對着話筒直接低聲問，“陳教授，您是要用電話嗎？”

　　陳永峰點點頭，“是的，沒關系，我沒什麼急事，我排在你後面。”

　　那位工作人員對着陳永峰點頭，随後很興奮地對着電話筒那邊說，“媽，你先等一下，我同事陳永峰教授要用電話，就是那位證明出黎曼猜想的陳永峰教授！他正在我旁邊排隊呢！”

　　電話筒漏音啊，對面傳來興奮的女聲，“快快快，那趕緊讓陳教授先用！”

　　随即，電話就被工作人員挂斷了，然後他從身上掏出手帕，在電話筒上好好擦了擦，才雙手遞給陳永峰，“陳教授，給您，您先用。”

　　“謝謝了。”陳永峰也雙手接過來。

　　“不用客氣，陳教授。”

　　其實真的不用這樣，陳永峰不喜歡這種沒有必要的特權，讓他有些負擔。他趕緊撥通爛熟于心的北大醫心内科的電話，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通，醫院裡面的電話，是沒有響三聲再接這個禮儀問題的。

　　“你好，我找楊晶晶醫生，我是陳永峰。”

　　很幸運，楊晶晶此刻沒有上手術，耳邊的電話筒很快傳來了讓他心情愉悅的聲音。

　　“永峰，座談會開完啦？”

　　“嗯，下次不用等我回電話，直接讓人去喊我就行。”

　　“用不着啊，我們又不是什麼急事。”

　　“單純不想讓你等。”

　　“沒關系，下次如果有急事，我會直接讓人喊你的。”

　　“好，給我打電話，是阿姨那邊回信兒了吧？”

　　“對，媽媽同意過來。”此刻楊晶晶的聲音染上了明顯的快樂。

　　“那太好了，沒想到這麼順利。我還要在學校忙上至少三四天，正好給阿姨時間收拾東西買票。”

　　“嗯，媽媽說她今天就去排隊買票，不知道能不能買到明天的，總之，她買好了票，會告訴我到達時間的。”

　　“好，到時候我們去接她。”

　　“永峰，媽媽讓我跟你講，如果隻幹那一點輕松的活，就賺五十塊的話，她會很不安的，她說每天除了做午飯晚飯，額外再加上打掃衛生，還有給你跟默默洗衣服。”

　　“洗衣服是絕對不行的。”

　　“永峰，我媽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确實比我還倔呢，你如果不答應，她沒準就連夜買票回家了。”

　　“現在是剛剛開春，衣服還都厚，我怎麼可以讓你媽媽給我洗衣服呢？”

　　“永峰，一碼歸一碼，來首都打工就要有打工的樣子，你不要因為是我媽媽你就這樣。工資這麼高，洗衣服當然也是正常的，就算再加上别的重活，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給老人把屎把尿的，這個工資也都夠了。”

　　陳永峰無言以對，晶晶說得都對，但是，讓他天天使喚女朋友的親媽給自己洗衣服，他真的做不到。

　　“晶晶，整理房間擦擦灰我同意的，洗衣服這個問題等阿姨來了再說吧。”

　　“好，那就到時候再說。”楊晶晶暫時松口，反正到時候，媽媽洗幾次，慢慢地讓他脫敏了就好了。

　　“晶晶，我這裡還有布票，家具用品的票。我今天或者明天，抽空去供銷社把阿姨的用品買齊，然後直接放我車裡，你就不用管了，阿姨什麼時候到，你就直接跟我去接阿姨就行了。”

　　“好。”楊晶晶這次沒跟陳永峰客氣，他去買東西，她也有事情要忙，預感媽媽會同意，這兩天她已經看了幾處空着沒人住的小平房，不是四合院的那種，媽媽同意來了，她就要趕緊換租了。去把房子定下來，打掃一下。

　　兩個人又交談了幾句，分配完畢工作，就繼續各自忙碌。

　　他們兩個人，真是在抽空談戀愛，連研究這樣關于家長的大事，都是抽空在電話裡。

　　——

　　兩個再見面的時候，是第四天的一早了。

　　陳永峰的車按照約定時間停在了巷口，楊晶晶很快出來了。

　　太陽剛剛升起，天邊是紅色的。

　　到了北京站，從東北關外來的那趟行駛了一整夜還多的綠皮火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媽！”一直用眼睛着急搜索的楊晶晶，大喊了一聲就奔上去。陳永峰也趕緊跟了上去，“慶姨好，怎麼帶了這麼多東西。”

　　楊晶晶的媽媽，叫曾慶。

　　“就是啊，媽，你怎麼拿這麼多東西，多累啊！”

　　“有啥好累的，我坐火車時候又不一直拎着，拎點好吃的，做給你們吃嘛。”

　　陳永峰注意到楊晶晶的眼圈有點紅，趕緊把大包小裹地都從阿姨身上拿下來。拎到自己的手裡，還剩幾個小的，被楊晶晶接了過去。

　　“不行啊，孩子，太重了，快給我兩個。”

　　“不重，慶姨，快走吧。”

　　三個人随着人流往出走，陳永峰繞到楊晶晶那邊，把她一隻手裡面的東西再拿過來，幾乎所有東西都在他身上了，确實有些吃力。

　　“不打緊，你空一隻手，拉着慶姨。”

　　楊晶晶感激地看了陳永峰一眼，随後緊緊拉上媽媽的手，車站地下通道人流越來越多了，媽媽是第一次來北京，可不能讓她跟自己走散了。

　　來到紅旗車邊，幸虧，紅旗車的空間大，後備箱裝滿了陳永峰置辦的東西，楊晶晶媽媽背來的東西，放在副駕駛座位上，副駕地上，依然還要再占據後排三分之一的位置。

　　好在，楊晶晶與媽媽兩個人身量都不大，面前坐下了。

　　“慶姨，晶晶租的房子，離這裡不遠，我們不直接回去，我帶着您繞一圈，給您看看北京城，再繞一下長安街。”

　　“好好好，永峰，真是麻煩你了。”

　　“沒關系，一點都不麻煩。晶晶，你在後面照顧好阿姨，給阿姨介紹一下，我就專心開車了。”

　　“好。”

　　他們兩個談戀愛的事，楊晶晶還沒說。現在，楊晶晶更猶豫要不要跟媽媽說了，職場情侶難做，職場丈母娘跟女婿更難做吧？楊晶晶看着開車的男朋友，再看看自己左手邊的親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