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明軒自然也察覺到唐笑笑的态度轉變,他垂下眼,低聲道,“若星怎麼樣?”
“燒已經退了,還沒醒。”沈青川看了眼楊雨薇,眼神探究。
莫明軒解釋道,“楊小姐知道若星出了事,想來探望,聯系了我,我正好要過來,捎上了她。”
沈青川點頭,“楊小姐,裡面坐吧。”
楊雨薇點點頭,拎着禮物走了進來。
唐笑笑拿着毛巾,在幫韓若星擦拭手心,見楊雨薇過來,沖她點了點頭,繼續忙着手裡的活兒。
病床上的韓若星臉色慘白,臉頰似乎消瘦了一些,五官看上去稍顯淩厲,和平日裡見到的那個總是笑盈盈,巧舌如簧的樣子判若兩人。
楊雨薇從父親那裡聽說了整件事的經過,她實在是無法想象,得有多在乎,才會義無反顧從橋上跟着跳下去。
男人而已,宋家千金的身份,想要什麼樣找不着?
她之前還覺得韓若星挺有頭腦,沒想到戀愛腦也挺重,為了個男人,把自己弄成這樣,值得?
“醫生怎麼說?”楊雨薇輕聲問唐笑笑。
“醫生說退了燒差不多就該醒了,就是手腳都有些凍傷,可能還要修養些時候。”
楊雨薇歎了口氣,“幸好警察及時找到了她,不然真不敢想象。”
唐笑笑說,“那一片地勢不大好,警察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她,找到她的時候,她手都凍僵了,完全握不住東西,如果不是顧景琰用皮帶将阿星固定住,隻靠她自己根本撐不了那麼久,可顧景琰自己卻……”
唐笑笑說着,眼睛紅了起來。
楊雨薇怔了怔,一瞬間,她突然就理解了韓若星為什麼會義無反顧往下跳。
臨到死都想着把生的機會留給愛人,這樣的人當然值得。
“宋叔叔和天駿回去了嗎?”莫明軒輕聲詢問。
沈青川點頭,“宋叔叔回去休息了,天駿說他洗個澡換身衣服再過來。”
“若星沒再做噩夢吧?”
沈青川一頓,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景琰生死未蔔,他對兄弟的女朋友未免太過關心了點吧?
沈青川淡淡道,“不清楚,我們也剛來沒多久。”
莫明軒又道,“你和唐小姐吃飯沒,沒吃的話,我在這兒照看着,你們倆下樓吃點東西。”
唐笑笑實在是沒忍住,陰陽怪氣道,“不必了,莫律師和阿星非親非故,把人交給你照顧算怎麼回事?莫律師愛懲惡揚善,愛匡扶正義都随你,别把仇家引到阿星病房來。”
沈青川怕她說太過,咳了一聲道,“趕緊擦吧。”
莫明軒怔了一下,面有愧色,低聲道,“這件事确實和我脫不開關系,我沒想到那場官司會導緻這樣的後果……”
“沒想到?”唐笑笑火氣蹭蹭往上冒,“你幫人家打離婚官司,你都不了解對家的病情,不了解他的為人嗎?你從業多少年了?打官司就憑着一腔熱皿往上沖嗎?你頭鐵不怕死不怕被報複,你别連累别人啊!現在一死一傷,你說你沒想到,你沒想到,你怎麼帶着那個女人精準趕赴現場的!顧景琰要是死了,那也是被你害死的!”
這話說得太重了,莫明軒臉色難看了幾分。
沈青川也覺得有點過了,趕緊道,“人還沒找到,說什麼死不死的?明軒這官司都過去兩三個月了,誰能想到那狗玩意兒蟄伏這麼久?”
說着又對莫明軒道,“明軒,别跟她一般計較,韓若星一直沒醒,她也是關心則亂,口不擇言,要不是你及時帶着人過去,可能一個也救不活,那人就是個瘋子。”
莫明軒表情灰敗,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好久才道,“唐小姐說得沒錯,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的确沒有好好了解情況就接了這個官司,我的委托人為了在離婚官司中多分得家産,對我隐瞞了男方的病情,讓我對潛在的風險缺乏預估,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我很抱歉。”
沈青川抿着唇沒說話。
他不像唐笑笑,作為一個和莫明軒不熟的人,可以盡情将憤怒發洩在對方身上。
他和顧景琰是發小,和莫明軒關系也不差,莫明軒和顧景琰的關系更不差,那天晚上,莫明軒陪着搜救隊找了十幾個小時,他同樣也看在眼裡。
盡管諸多怨言,卻也無法開口。
“别說了,這兒也沒什麼事,你和楊小姐就先回去吧,”沈青川頓了頓,又道,“宋叔叔怕嫂子受刺激,景琰失蹤的事情,暫時不要告訴她,等她醒了,你們别說漏嘴。”
莫明軒沉默片刻,輕聲道,“若星聰慧,瞞不住的。”
“能瞞多久算多久吧,不能再出事了。”
莫明軒應了一聲,将一束花放在韓若星床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叫上楊雨薇一同離開。
離開病房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楊雨薇心想,顧景琰失蹤,正是他“趁虛而入”的好機會,他好像也并不怎麼高興。
也是,畢竟出事的人是情敵,也是自己好兄弟,一時緩不過神也是人之常情吧。
“楊小姐”到了醫院門口,莫明軒扭頭對她道,“楊小姐,我幫你叫了車,一會兒就到,車牌号是XXXX,我還有事要去趟律所,就不送你了。”
“哦,沒事,你忙你的吧。”
楊雨薇聳聳肩,并不在意。
莫明軒沖她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楊雨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蹙起眉,這麼看,跟顧景琰的背影也不怎麼像,綁匪怎麼能認錯呢?
韓若星一直在夢魇中掙紮。
她一遍遍夢見被綁架那晚的事,夢見顧景琰被人鞭笞,夢見他渾身皿淋淋被人推進水裡,直到最後看見他溺死在冰冷的河水中。
她在夢境中就像個局外人,無論如何哭喊、掙紮,都抓不住顧景琰,每一次都眼睜睜看着他從手裡滑脫,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她在夢裡,哽咽,抽泣,嚎啕大哭……直到睜開了眼。
周圍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頭頂是白森森的天花闆,周圍一片亮堂堂,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一個很長的夢,現在,她還在洱海,在顧景琰跟自己求婚的那天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