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當然不糟糕,她是世上最好的母親,她的郁郁寡歡,父親都看在眼裡,也更加粘着她,後來幹脆把工作丢一邊,專心緻志在家陪老婆待産。
宋萬千的事業心本就不強,如果不是家裡對他的期待很高,他更願意将時間花費在家庭上,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他心裡向往的生活,但是他奶奶卻不願意承認自己兒子志向淺薄,她覺得夫妻之間應該相敬如賓,過于恩愛會讓人耽于情愛,失去進取心。
與其說她不喜歡母親,倒不如說她不喜歡父親愛母親的樣子,可想而知他放下工作陪妻子待産的事,讓奶奶有多生氣。
但争吵歸争吵,父親始終不讓步,一直到有個項目出了問題,電話打到了奶奶那裡,奶奶催父親去處理。
那時候距離母親預産期就隻有三周了,父親不願意去,于是又吵了起來,甚至喊來父親那些叔伯,讓他們出面勸,什麼宋家的信譽不能毀在一個小項目上,為了陪老婆不管公司,出去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各種罪名一個個往上扣,他都沒有松口,一直到奶奶跪在母親面前。
她人跪着,其實卻比站着的母親還要兇悍,她甚至用了求字跟母親說話。
母親最終還是勸父親以大局為重,而且還沒到預産期,他處理完回來也是趕得上的,她跟寶寶又跑不了。
沒想到一語成谶,她竟是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他還記得那一日父親趕回來時,看到白布下的母親,癱軟地跪坐在地上,三十歲的人,哭得一點形象都沒有。
他反複搓着母親僵硬冰冷的手,試圖将她暖熱,顫聲喊她的名字,一下一下,令人心碎。
可這世間,卻再無人應答。
因着母親的死,韓家和他決裂,甚至帶走了他,caline也被交給了舅舅打理。
父親自然不會因為那些産業計較,他隻要一有時間就往京都跑,一為看自己,另一個,也是為了替亡妻給嶽父嶽母盡孝。
外公外婆怨他卻不恨他,女人生産本就是鬼門關掙紮,宋萬千錯在沒有陪在她身邊,讓她走的時候不那麼害怕,可他在不在,又怎麼能決定女兒的生死?
後來外公外婆還是讓父親接走了他,但父親依然保持着和京都頻繁的來往,反倒是奶奶那裡,他兩年未曾踏足。
宋天駿知道,父親在埋怨奶奶。
如果不是她逼着母親,一定要他去處理那件破事,他本可以陪在她身邊待産,他也許不會早産,更不會喪命。
這種僵持,一直到奶奶纏綿病榻才有了松動。
蘇婉琴有句話說的很多,母子親情如何能割舍掉?所有的恨與怨,在一個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前又能持續多久?
他花錢請人照顧奶奶,但是她生病之後,脾氣古怪,護工換了一個又一個,舅舅結了婚,定居在了京都,分不出精力來打理香蹤,父親不但要管理自己的企業,還要管理香蹤,應對奶奶,他沒有兄弟姐妹,一個人分身乏術。
那幾個月,他憔悴得特别厲害,奶奶因為半身癱瘓,不能正常走動,脾氣還差,哪怕工資開的很高,接單子的人卻越來越少。
她有時候甚至會盯着父親問,“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
他知道父親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蘇婉琴就是在這個時候,像一個救世主一樣出現了。
誰都伺候不好的奶奶,卻被她照顧得很好,奶奶依然罵人,依然說很難聽的話,蘇婉琴總是很耐心的聽着哄着,奶奶在她的照顧下,身體逐漸有了好轉,她越來越喜歡她,甚至到了依賴的地步。
再後來就是撮合自己兒子,被拒絕後,有以死相逼……
宋天駿把當年這些事反反複複想了好多遍,他那時候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如今回想起來,隻能憑借行為動向分析當時發生的事。
比如當年覺得她是好心勸母親和奶奶緩和關系,現在卻覺得她别有用心。
奶奶雖然不喜歡母親,但父母結婚六年,也真的沒有鬧到那時候那麼難看的地步,反倒是聽她的話去做那些事,惹得奶奶更加反感。
再比如,他腸胃一向很好,顧景琰吃辣的拉肚子,他就不會,他在母親公司吃的都是母親給他準備的小零食,後來又加了蘇婉琴給的小零食,他吃母親準備的小零食就沒有不舒服過,那他那天不舒服究竟是吃了意外還是人為?
畢竟那一次,蘇婉琴有了認識奶奶和父親的機會……
有些事情,細思極恐。
蘇婉琴是什麼時候動了取而代之的打算,無人知曉,但那麼周密的計劃,必然不是臨時起意。
她有幫兇的,母親生産的時候,她不在江城,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據,就算當年父親他們真的發現孩子被換,又有誰能懷疑到她呢?
宋天駿低聲問,“你知道我爸為什麼跟她結婚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嗎?因為當年奶奶在療養院被一個精神病人襲擊,她幫忙擋了一下,傷及了根本,不能再懷孕,這是我奶奶逼他不得不娶的原因之一,但是她們不知道,在我媽去世幾個月後,我爸就去做了結紮手術,他用這輩子不會再有别的孩子的決心給我外公外婆承諾,一定會好好撫養我長大,所以不管她不能生育是真的還是假的,她都沒有再懷孕的可能。”
“沒有孩子,宋家的資産大部分她都動不了,總有她狗急跳牆的時候。”
“我從來不懷疑我爸對我媽的感情,我隻是擔心,如果我奶奶也是這其中的推手,他怎麼接受得了?他最愛我的母親,到頭來,他娶的人是兇手,維護孝敬的人是幫兇,我擔心他會做什麼過激的事,到時候人還沒伏法,就被他吓跑了。”
如果從母親懷孕她就開始布局,一個用了七年時間,将自己變成宋太太的女人,豈是泛泛之輩?
她能因為單一朝一個電話,就找人來調查,說明她的敏銳度特别高,枕邊人太容易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