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
“禮物?
”白鼎一臉古怪地看着堂下的人。
“是的。
”顧甯淡定地一拱手。
要說為秦绾出使敵營,他也算是輕車熟路了,第一次去絕天堡給沙天棘送口信,第二次夜探兀牙軍營留書,這已經是第三回了。
“這個,兩國交戰,若是将軍送來的是戰書也罷了,禮物,本将可不敢收。
”白鼎淡淡地說了一句。
“這不是送給白将軍的。
”顧甯勾了勾唇角,坦然道,“東華攝政王妃是南楚先帝外孫女,現任楚帝的外甥女,聽聞貴國陛下壽辰将至,特地送上薄禮一份,因為道路不通,特地托白将軍轉呈。
這是私事,并非公事。
”
白鼎不禁皺了皺眉。
秦绾的身份對南楚來說還真是個避不開的症結,自古以來罪不及出嫁女,就算兩國交兵,可身處敵國的外甥女托人給舅舅送件壽禮,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絕。
何況,這是送給皇帝的手裡,白鼎也沒資格拒絕,否則日後傳入陛下二中,不大不小也是個隐患。
“既然是私事,卻讓一位将軍來送禮,可不妥當啊。
”白鼎身邊的裴詠淡笑道。
東華的軍隊不知所蹤,裴詠留在湖陽就是浪費了,在重布了三城防衛,并且讓向佐密切監視平原上的動靜後,他就先行返回了崇州,也就比秦绾早到一天而已。
他這話一出口,南楚衆将都反應過來了。
對啊,你說是私事,無關戰局,可你卻叫了個東華的将軍來,讓人怎麼覺得這是私事?
“因為我叫顧甯。
”顧甯很認真地答道。
“……”衆人一愣,差點被氣笑了,隻想說你叫什麼名字跟我們有什麼相幹。
“原來是顧公子。
”裴詠目光一閃。
白鼎心念一動,和他一對望,多年的默契讓他立即明白對方所想,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禮物本将留下了,擇日命人送上京城便是。
”
“多謝白将軍。
”顧甯道。
随即,便有一個侍衛上前接過了他手裡的錦盒。
“送客。
”白鼎道。
顧甯一笑,也不在意他态度不好,很幹脆地走了。
“真是太嚣張了!
”
“就是!
年紀輕輕就這般目中無人。
”
堂上衆将紛紛譴責。
“先生知道剛才的那位少年将軍?
”白鼎打發了衆将都出去,隻留下裴詠,若有所思地問道。
“将軍素來不關心江湖,不過……可以将他看做是東華的慕容流雪。
”裴詠想了想才道。
“哦,原來是來自江湖草莽。
”白鼎恍然。
雖然和冷卓然對峙日久,但兩軍并未堂堂正正對陣過,他堂堂主帥,自然不會知道東華軍中那些小将是誰,而說句實話,冷卓然這次帶來的将軍裡,新面孔也着實多了些。
“将軍,顧甯是攝政王妃侍衛出身,那是心腹中的心腹。
”裴詠提醒道。
“知道了。
”白鼎心下也微微一沉,目光落在帥案上的錦盒上,心裡更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他明白,秦绾也應該明白,這份壽禮必定是要徹底檢查過後才敢送出去的,哪怕送到了京城,到達陛下手裡之前,也要經過重重檢驗,更有甚者,雖然他不敢不送,但或許陛下根本就不想看這份禮物,隻是命人處置了而已。
畢竟,臨安王才是秦绾的親舅舅,陛下和她……似乎關系并不佳。
因此,這錦盒裡裝的,肯定不可能是有危險性的東西,那麼……千裡迢迢給陛下送一份壽禮又是什麼意思?
“将軍,小心為上。
”裴詠鄭重地道。
白鼎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他也想到了一種可能,也許……秦绾的目标并不是陛下,而是知道他必定要檢查,所以……想到這裡,他立刻開口道:“來人!
”
“将軍有什麼吩咐?
”一個侍衛立即走進來。
“把盒子拿到外面去打開,确定沒有危險再拿進來,小心些。
”白鼎道。
“是。
”侍衛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一句話不多問,捧着盒子出去了。
“在下覺得,攝政王妃……應該不會是想暗算将軍這麼簡單。
”裴詠遲疑道。
畢竟,就算這盒子一打開就箭矢毒煙齊發,能暗算到白鼎的可能性也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相比較而言,讓自己的心腹之人獨自到敵營冒險,根本不值。
很快的,那侍衛就重新捧着盒子進來了,隻是臉上的神色像是吃了一隻蒼蠅似的,有種說不出的糾結。
“放下,你出去吧。
”白鼎道。
“是,将軍。
”侍衛松了口氣,放下錦盒,像是逃命一樣出去了。
“本将倒要看看是什麼東……”白鼎一聲冷哼,掀開了虛掩的盒蓋,随即,話語戛然而止。
看到他的反應,裴詠立即湊了上去,随即,表情也僵硬了。
要說盒子裡的東西,其實也很普通,就是一件……衣服,好吧,雖然有點兒特别,可歸根結底,就是一件衣服……
“呯!
”白鼎一掌拍在桌面上,臉色鐵青:“欺人太甚!
”
“這……”裴詠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來人!
去截住東華的使臣,要是截不住,射死了事!
”白鼎怒吼道。
帳外頓時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雖說有兩國相争不斬來使的傳統,何況使者已經走了再去追回來殺,但架不住白鼎在崇州軍的威望,他說殺,還真沒人說一句“不行”的。
“将軍,息怒。
”裴詠苦笑。
但是,也難怪白鼎如此憤怒了,因為錦盒中的衣服,是一件女裝,不僅僅是女裝,還是……一件肚兜!
真絲裁剪,刺繡精美,非富貴人家的小姐用不起。
可從古至今,就算是閨中密友,相互送衣裳鞋襪手帕香囊,可斷然沒有送貼身肚兜的,何況這還不是送給女子的,而是送給皇帝陛下的壽禮!
這東西,就算送給皇後都是羞辱,何況是送給皇帝。
“秦绾,秦绾!
”白鼎死死捏着拳頭,相信這會兒若是秦绾在他跟前,他絕對不會有什麼不打女人的原則,鐵定先揍了再說!
“将軍,這個……”裴詠遲疑着,沒把話說完。
白鼎深吸了一口氣,漸漸平複了怒火,瞪着眼前精緻的布料,陷入了沉思。
這個,能送嗎?
如實送上去,不用想,肯定是龍顔大怒,哪怕是封存錦盒,上秘折說明情況,可萬一消息流傳出去,陛下收到一件女子的肚兜作為賀禮,整個南楚都要淪為笑柄。
不送……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想要隐瞞,首先就要向衆将說明為什麼不送,同樣是丢臉至極。
退一萬步,他不說,衆将都緘口不言,可秦绾送了這東西來,若是沒有下文,難道她不會說嗎?
怎麼辦都是為難!
“果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裴詠苦笑。
就算殺了冷卓然也别想他會出這種主意,頂多是送件女裝來,他們大可以呈送給皇後,可這貼身衣物……送給誰都不行啊,也就隻有女人才能想得出來,男人……在這方面終究還是要點臉的。
“先生覺得如何?
”白鼎問道。
“這是要逼迫我軍出城一戰。
”裴詠搖頭。
畢竟是兩國相争,不管對方送什麼東西來羞辱人都是天經地義的,隻要以皿還皿就好了,可是……重點就在于,他們不能出城交戰。
“将軍多年鎮守崇州,遠離京城,可知朝中對将軍有所不滿之人,未必是少數。
”裴詠提醒道。
白鼎不禁沉默不語。
要是東西是送給他的,忍了便是,可古來主辱而臣死,陛下受辱,他卻無所作為,立刻就會成為政敵抨擊他的最佳把柄。
“确實夠狠的。
”裴詠道。
“将軍。
”就在這時,之前的侍衛一臉凝重地來回複道,“我等無能,并未追上顧甯。
”
“什麼?
”白鼎一怔,怒道,“這麼點時間,他怕是還沒走出崇州城,怎麼可能沒抓到!
”
“可是……他一出府衙,并未上馬,而是用輕功走的啊。
”侍衛一臉無奈道,“他是以使者身份入城的,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城門尉自然是輕松放他出了城。
”
“這是早有準備啊。
”白鼎氣結。
虧他之前見那少年單身入城,不卑不亢,還贊了一句有膽量,敢情人家這不是大膽,而是早就知道,一個人事後才好逃跑?
要知道,若是能把送東西來的東華使臣斬首示衆,這事也就算能有個交代了。
跑得還真快!
裴詠也很無語,不過再想想也覺得理所當然,秦绾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讓自己的心腹折在崇州城内。
而此刻,被他們惦記着的顧甯早就回到了大營,向秦绾報告此行經過。
“王妃這是送了什麼東西給白鼎?
”顧甯好奇地問道。
“路上沒打開看看?
”秦绾一挑眉。
“王妃不要說笑了。
”顧甯無奈,半途偷看内容……别說軍法,就是顧家的家教也不允許他這麼做。
“也沒什麼,就是想起前幾天荊藍給本妃做了幾件貼身衣物,還沒上過身,剛好想起過幾天是皇帝舅舅壽辰,就當做禮物讓你送過去了。
”秦绾輕描淡寫道。
“咳咳!
”顧甯還沒答話,就聽帳外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冷伯伯?
進來吧。
”秦绾提高了聲音。
掀簾而入的果然是冷卓然,後面還有莫長風,隻是兩人的表情都異常精彩。
“幸好我跑得快。
”顧甯擦了把頭上的汗。
之前還不明白王妃為什麼讓他送完東西就用最快的速度出城,這要是稍慢一點,恐怕要被白鼎當成出氣筒和替罪羊,把腦袋挂在城頭示衆吧!
“王妃,這是不是……”冷卓然有些艱難地開口。
能說這實在太下三濫了嗎……
“冷伯伯做好準備吧,最近白鼎一定會有所動作。
”秦绾正色道。
“這樣能把他氣出城?
”冷卓然有點不相信。
“未必是決戰,也有可能是偷營。
”秦绾想了想道,“就算他不願意,可形勢也逼得他必須做點什麼,來為他的皇帝陛下讨回顔面。
要知道,白鼎的存在,也擋了不少南楚人的路的,就連我那個皇帝舅舅……呵呵。
”
她的話沒說完,但在場的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白鼎鎮守崇州太久,威望太高,崇州軍幾乎隻知有軍令,不知有皇命,怎麼能不引起皇帝忌憚?
先帝在位時還好,畢竟白鼎是先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可新帝上位,難免就會覺得白鼎不受掌控了。
若是沒有這場戰争,過個兩三年,等新帝坐穩了皇位,隻怕也要動一動崇州了。
“功高震主還不自覺,他不死誰死。
”秦绾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這就召集衆将議事。
”冷卓然神色一肅,連來意都沒說,風風火火就走了。
------題外話------
腿上劃了很深一道口子,皿流如注……淚奔,好痛啊,可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幸好傷的是腿不是手/(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