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另一個村子去的小路上,大寶緊拽着書包,力氣大到小臉都憋的通紅。
而書包的另一頭,在一個十幾歲的小胖子手裡。
這個小胖子季明方不認識,但小胖子旁邊那個掉了倆門牙的瘦猴他卻是認識的。
是他和大寶的同窗。
原來今天的争執竟是因為書包。
書包是季妧縫的,做工一般,但布料不錯,此外她又請胡細妹在書包正面繡上了竹馬刀劍,反面繡上了大寶的名字,非但如此,還有斜挎和雙肩兩種背法,至少在以包袱皮包書的一衆同窗中,看上去很是炫酷。
瘦猴一早就看上了大寶的書包,之前就厚着臉皮要過一回,不過被胡大成給教訓了一頓,之後也就消停了。
這次下學後,他怕幹活就沒急着回家,在村塾附近瞎晃悠,先是看到落單的大寶,又遠遠看見放羊歸來的小胖子。
小胖子也在村塾讀過一年,但腦子和心眼都不如自家弟弟,就退下換瘦猴上了。
若是瘦猴一人,還不敢動壞心思,如今自家大哥也在——
他眼睛轉了轉,返身跑回學塾門口,趁大寶不察,一把搶過他懷裡的書包,然後扭頭就朝小胖子所在的位置跑去。
瘦猴以為搶到了就是自己的,然而他搶的若是别的也就罷了,他搶的偏是大寶護如命的書包,大寶怎肯罷休?
從短暫的怔愣中回過神,大寶拔腿就追,一路追到了這條小路。
瘦猴還沒來得及跑到小胖子跟前就被大寶追上了,緊跟着書包便被奪了回去。
瘦猴是個慫性子,當即就哭了起來。
當大哥的看不得弟弟受欺負,自然要替弟弟出頭。
雖說大寶這小半年一直在強身健體,但對方比他大太多,力量懸殊之下,眼看書包要再次被搶,季明方追來了了。
小胖子一看來了個大人,松開書包袋子就喊弟弟跑。
瘦猴抹掉眼淚,抽噎着說那是個瘸子,不用怕。
大寶臉色一沉,把重新搶回的書包塞到季明方懷裡,回頭一腳踹向瘦猴,緊跟着又蹲身借巧勁掃倒了小胖子。
小路旁邊是個淺泥溝,兄弟倆咕噜噜滾下去,四仰八叉一番折騰,等站起來,都成了泥猴。
瘦猴哇地一聲,這下真哭了。
小胖子雖然羨慕弟弟的腦子,但他最煩弟弟這點,一有個啥事就是哭哭哭。
在家的時候,隻要他一哭,爹娘就要打自己。
可這是在外面,哭有啥用,得報仇呀!
小胖子吼停了瘦猴的眼淚,兄弟倆一起挖泥巴團朝岸上倆人扔。
眼瞅着一坨泥淩空飛來,季明方和大寶躲閃不及,衣裳立馬被稀泥糊了一片。
季明方不想跟倆小孩計較,想拉着大寶走,誰知大寶被扔出了火氣,跳下泥溝和他們互扔起來。
季明方無法,又不能眼看着大寶以一敵二落下乘,豁出面皮,放下書包也下去了。
雙方一開始還是遠距離作戰,後來直接近身互博。
你來我往,泥巴亂飛,昏天暗地,忘乎所以……
“雖然我倆……也落了傷,但那小胖子和瘦猴比我們更慘,一路哭回去了……”
衆人“……”
楊氏擦了擦剛冒出的眼淚。
自家兒子和倆孩羔子打架,還打成這樣,她沒臉哭。
季妧緩了一下,問“所以你們一直打到現在?
”
季明方緊忙擺手“沒有沒有,早就結束了,結束的時候太陽還沒下山……”
“那怎麼現在才回?
”
季明方看了眼大寶,似乎有些難為情。
“我倆一身泥,那樣回來……不太好,就,就找地方曬了會兒……想等泥幹了,搓掉……”
結果曬着曬着,大寶枕着書包睡着了。
季明方背不動他,隻能等,等着等着自己也打起了瞌睡。
季妧聽後,久久無語。
她深吸一口氣,蹲下身看着大寶。
“季羨,才上學半年,就學會打架了,能耐啊?
”
季羨是大寶的學名,也是季妧親自給取的。
取的是“四方有羨”的意思,也有“以羨補不足”的意思,當然,還有一層最淺白的含義——她希望大寶醫生順遂、人人稱羨。
大寶抓了抓書包,悶不吭聲。
季妧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就因為搶了你的書包?
”
大寶沉默了一會兒,眼睫輕擡“他還,罵人。
”
季明方趕忙接過話頭“沒錯,罵的是我。
其實瘦猴和我們早結了梁子,他經常在塾裡喊我瘸子,之前就被大寶推倒過一次。
”
他的語氣很輕松。
有了目标,有了底氣,是真的已經不把這種事放在眼裡了,哪怕當面被叫瘸子也無所謂。
隻是沒想到,瘦猴當着大寶的面這麼叫的時候,大寶會動手推人。
季明方雖覺得打架不該,但還挺開心的。
季妧發現,季明方自打去了村塾,真是越活越年輕了,難道是跟一群小屁孩待久了的原因?
她沉思的這會兒,大寶偷偷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想季妧會不會罰他。
結果季妧拍了拍他的腦門“打得好。
”
嘲笑同窗還搶東西的小混蛋,該揍。
事出有因,大寶捍衛自己東西的同時,還知道維護季明方,季妧欣慰還來不及,又怎會像許多糊塗家長那樣,隻要孩子在學校“惹了事”,回到家不分青紅皂白,劈臉就罵,上手就打。
縱容包庇孩子的行為大錯特錯,但這種“千錯萬錯都是自家孩子錯”的邏輯,也讓人理解不能。
季明方見季妧沒生氣,放心了,拿上季妧給他的傷藥也便回去了。
季妧送了送他們,關院門的時候,遠遠還能聽到楊氏的絮叨。
“明方啊,你聽娘一回,要不咱明天别去了,你看人家都那樣罵你,你臉上咋過得去……娘心疼……咱别去了,在家學也一樣……”
季妧搖了搖頭。
季明方被罵了那麼多年,楊氏都幹看着,如今季明方不在意了,她反而上心了。
究竟是怕季明方臉上過不去,還是覺得自己臉上過不去呢?
若是後者倒還好。
隻不過她這個當娘的,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無法教他們直面困境和人生,也給不了他們渴望的支持和鼓勵,甚至于在他們掙紮前行時還要拖一下後腿。
她能給自己孩子的,似乎隻有心疼。
可光心疼有什麼用?
百無一用。
攤上這麼個糊塗娘,而且貌似還将糊塗一輩子,子女真的要有足夠強大的心髒才行。
季雪蘭早已百煉成鋼,季明方……
夜風送來季明方溫和卻堅定的拒絕,聲音不疾不徐,正如他如今中正平和的心境。
季妧笑了笑,今日的季明方,也已經不是昔日的季明方了。
重新回屋,關山已經燒好了水。
這麼熱的天,其實冷水沖沖便好,但季妧堅持要冷熱水摻兌。
等大寶洗好澡,季妧也做好了晚飯。
一家三口湊合吃完,上了藥,大寶便回屋睡了。
季妧自己洗漱好,端着一個小木托盤來到了關山房前,擡手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