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糊弄走澄明,帶着小纨绔回到家,一整個下午都在琢磨自己該做些什麼、能做些什麼。
按宋璟所說,保自己,關鍵時刻有所照應……可她現在活在别人監視之下,等同于被人捏在掌心,竟是一樣都做不到。
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若不知大寶處境,尚可以繼續與寇長卿虛與委蛇,現在卻是萬萬不行了。
今天好在是拉了澄明守門,從茶樓出來季妧反複跟他确認過,進茶樓之前暗處确有人跟着,不過進茶樓後便消失了,大抵是意識到了澄明的存在,也知道澄明知道了他們的存在,怕暴露自身,牽扯出主子,這才作罷。
但她不可能每次都能遇到澄明。
下次,或者不知什麼時候,萬一有蛛絲馬迹被寇長卿耳目窺到……她不想在成為關山的掣肘之後,再成為别人對付大寶的殺器。
此外還有一個原因——
夜深人靜而來,孤男寡女相會,這事若傳出去,别管是誰也别想洗清。
就季妧個人來說,她并不在意這個——比起名聲,她更想活命。
她在意的是關山的看法。
将來見了面,這事必然是要如實告訴他的,關山作何感想、信不信自己,季妧不知道。
但無論如何,她現在還是關山的妻子,在這段關系真正存續期間,不管是思想還是身體上,她都不會背叛自己的愛人。
何況最近寇長卿給她的感覺,實在有點危險……季妧可不指望一個假面人信守承諾。
所以其實在今天之前她就想過另尋住處之事。
隻是偌大的京城,一時竟找不到庇身之所,縱然是身家豐厚的賢二爺,輕易也不會願意得罪将軍府。
季妧也不想牽累别人。
她清楚的很,她現在的身份就是個大麻煩。
不,應該說炸彈更準确些,還是核爆級别的,挨誰誰危險。
想擺脫寇長卿,似乎隻有重回漢昌侯府。
隻是,她雖然厭惡尉家人,還不至于幹禍水東引。
畢竟将來一個弄不好,可能是抄家滅門的下場。
思來想去,竟找不出一個可行的辦法。
這種小人物的無力感,季妧一窮二白、忍饑挨餓時都不曾有過。
直到進了京城,才知自己就是隻蝼蟻,人人都能踩上一腳。
高低貴賤、階級分明的封建社會,可不就是這樣?
不滿又如何,規則就是如此。
處在金字塔的最底層,自怨自艾沒用,叫天罵地更沒用,眼淚改變不了世界,唯一的出路就是咬牙往上攀爬。
隻有爬到足夠高的地方,才可以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到時再說改變規則也不遲。
傍晚時分,小舟和小曲又回來了。
翌日清早吃完飯,兩人背着季妧給他們縫的斜挎包出門去了鋪子。
兩隻包一模一樣,看不出什麼區别,但仔細瞧的話會發現,小舟那個包稍稍鼓出一些。
東西送出去了,大寶見到會不會好受一些?
也不知宋璟下次送來消息是什麼時候……
二半天,一輛馬車進了桐花巷。
從車上下來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高高的顴骨,嘴角兩邊紋路深刻,一看便知素日裡是嚴厲慣了的。
丫鬟攙扶她站定後,湊到她耳邊小聲道“那邊就是雲英巷……”
老婦人聞言,渾濁的雙眼更晦沉了幾分。
另有下人上前拍響了門。
小纨绔一早又出去了,小丁在院子裡撲木球玩,聽到動靜嗷嗚了幾聲。
季妧聞聲出來開門,見到來人,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陰霾。
“有何貴幹?
”
尉老夫人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并沒有因為季妧的無禮而動怒,即便季妧今日的無禮超出了她的想象——竟然連請自己進去坐坐的意思都沒有。
“你确定要在這裡說?
巷口來去都是人,被人聽見看見,傷的固然是侯府顔面,隔壁巷子那家……”
不等她把話說完,季妧便面無表情拉開了大門。
進了正屋,兩下落座後,丫環們極有眼力見的退了出去。
尉老夫人也不指望季妧給自己上茶,她打量了一下陳設簡陋且空間狹小的正堂,稀疏的的眉不經意皺緊。
“你鬧死鬧活的從侯府搬出來,卻隻能住在這種地方,可曾後悔?
”
說這話時,她的下巴不經意擡了擡。
那是常年居高臨下養成的習慣,亦是施舍的姿态。
隻要季妧說一句後悔,她就可以勉強點一下高貴的下巴,讓她回侯府。
隻是她沒有等來那句後悔,卻是等來噗嗤一笑。
“尉老夫人,你本就不喜歡我,我自己滾出侯府,免了你多少麻煩事?
你怎地還如此想不開,竟還想請我回去?
當真是年歲越大越糊塗了不成?
”
一個“請”字已讓尉老夫人下不來台,季妧竟還拐着彎罵她糊塗。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讨人喜歡。
我确實瞧不上你,侯府也不缺你這樣的孫女,若不是看在祯兒的份上……”
季妧實在是聽夠了這番言論。
“您誰的份上都不用看,遵從本心繼續讨厭我就好,千萬别委屈自己。
至于旁的,該說的我都跟你的祯兒說完了,您老還是請回吧,别逼我說更難聽的話,回頭你有個好歹,我可是要吃官司的。
”
“那是你爹!
”尉老夫人終于惱了,“他一心覺得愧對你,想接你回去,你不僅把他往外趕,還口出不敬、屢次動手!
這要擱在别家,哪還有你的活路!
祯兒縱着你,不許下人往外說,怕我知道了與你為難……他一片苦心,你半點情不領。
可知他這幾日沒來是因着什麼?
拜你所賜,祯兒他病倒了!
我可憐的兒,燒到說胡話嘴裡還念着你,你問問自己,可還有一絲人心?
!
”
季妧平靜的聽她聽完,臉上一絲波動也無。
“我說過,我爹姓季,我爹死了,不是病了。
你兒子病了就去看醫生,跟我有什麼關系,跑我這發瘋又不能讓他藥到病除。
”
“你!
”
尉老夫人指着她,正想喊下人進來将她綁走,想起臨來時姚嬷嬷的規勸,知道來硬的不行,又将火氣強壓了下去。
但讓她跟季妧服軟,卻是不能。
“沒人做得了你的主了是吧?
我倒要去問問衛孟州和常氏,女兒教不好,外孫女還是教不好,他們衛家到底是什麼門風!
”
季妧勃然色變。
“你再說一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