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起初還以為這老道士又想耍什麼花樣,但聽完這話,心裡已經信了幾分。
當初給關山檢查傷口時她就發現,那些筋腱斷裂處事先已經被人簡單處理過,若不然,自己遇到他時情況隻怕更糟,斷無可能恢複成現在這樣。
“是他嗎?
”季妧扯了扯關山的袖子,低聲問。
關山皺眉。
到大豐村之前的事,他有回想過,但那段時間腦子似乎是混沌的,影影綽綽,總也記不甚清清。
老道士捂着心口,作傷心欲絕狀。
“貧道累死累活,将你從河裡拖到了土地廟,那個把月我雖然沒咋管你,但每天坑蒙……咳,每天手工之後,都會去一趟給你帶點吃的,你都不記得了?
還有,你被人灌了啞藥,若不是貧僧把獨門藥水給你灌下去,你現在就是個啞巴了!
”
季妧豁然看向關山。
還有這事?
他還被灌過啞藥?
關山似乎想到了當時的情形,臉色十分陰沉。
季妧也便了然。
難怪……關山第一次開口時候,聲音又澀又啞,聽起來怪怪的。
其實現在也有點,隻不過習慣了,也就不覺得了。
那時還以為是太久沒開口的緣故,原來竟是遭人毒手。
季妧緊緊握拳,心裡像有一團火再燒。
面容盡毀,手腳筋腱盡斷,這還不夠,竟然還灌了啞藥!
如此惡毒殘忍的手段,究竟是有多大的仇?
“還有你!
”老道士矛頭一轉,又對準了季妧。
“貧僧是不小心坑了你不假,可貧僧也将功補過了呀!
不然你當那白少爺的墳無端端為何會炸開?
還不是貧僧的功勞!
聽白府下人說你還活着,貧僧偷偷溜去柴房,怕你再斷氣,還喂你吃了個藥丸。
還有那個棺材闆,也被貧僧偷偷鑽了好幾個洞,不然你在裡面悶也悶死了!
你現在還要送貧僧去見官!
貧僧冤不冤呀!
”
季妧擰眉“你到底是和尚還是道士?
一會兒貧僧一會兒貧道的?
”
老道士喊冤喊的正起勁,聞言一頓,讪讪道“串了串了……其實佛啊道啊的,沒啥區别,都一家,都是一家……”
“你還真是個實用派,騙人時哪家合适就用哪家是吧。
”
老道士倆眼一瞪,豎起兩指“貧道這回但凡有半句虛言,就讓我一輩子也騙不了别人!
”
這算什麼鬼誓言。
不過平心而論,季妧确實已經傾向于相信這老道。
那白家少爺下葬當晚可是晴天,晴天打悍雷,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隻可惜她當時被悶在棺材裡,并不知道外面的情況,隻聽到一片尖叫哭喊聲……
曆史上火藥最早出現,就與道家煉丹有着莫大的關系,如果是這老道士出的手,倒也說的過去。
老道士是個人精,見季妧不再橫眉怒目,又裝模作樣的悲憤上了。
“貧道自下山以來,就秉承着日行一善的宗旨……”
季妧嗤笑着打斷他“你日行一善,那是因為你日行數惡,怕被雷劈吧!
”
老道士一噎“無論如何,貧道也算是救了你倆,貧道不圖恩,但你們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呀!
”
“首先,訂正一下,不是你說服白管家,陪葬輪不到我,所以你那不是救我,你那是贖罪,希望你明白。
至于你救關山……”
季妧看向關山,兩人視線交流了一會兒,季妧為難道“好吧,記你一功,你可以走了。
”
老道士又吹起了胡子“這麼敷衍的嗎?
!
”
“不然你還想怎樣?
摸摸你的小心髒,虧心事做的多不多?
做點好事給自己積下功德怎麼了?
何況他壓根就不認識你,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我們懶得與你計較而已。
”
老道士憋氣。
季妧猶嫌不夠紮心“還有,你剛才試圖坑騙我們店裡的員工,這筆賬又該怎麼算?
”
怕了怕了,溜了溜了。
“貧道認栽還不行嗎?
!
”
老道士拿着他“勘運破災”的幌子,垂頭喪氣出了店門。
季妧沖他背影喊了句“再敢胡亂給人批命格,我就找人把你頭發燒光,讓你做個真和尚!
”
老道士腳步一頓,然後腳底抹了油似的,逃也似跑得飛快。
季妧交代徐來福和小舟看店,和關山進了後院。
“我知道他可能對你有恩,但這人奇奇怪怪,底細咱們也不清楚,所以……”所以她才找那些胡攪蠻纏的借口,把人給打發了。
關山嗯了聲“你決定便可。
”
季妧頓了頓,還是把心裡的話問了出來,不然實在憋得難受。
“那人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害你?
還是你們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
有那麼一瞬間,關山眼底似有驚濤駭浪翻湧,然而很快,他垂下眼睫,聲音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
“我去看看大寶。
”
關山走後,季妧仰頭,無力歎息。
不過随即她又想起一件事來。
那老道士聲稱是他把關山送到大豐村的,他為什麼要把關山送到大豐村?
總不會一時興起吧。
隻可惜人已經溜了,不然還能逼問一下。
算了,她還是操心一下自己的生意吧!
正要找徐來福重新商議一下對策,剛走近就聽到一陣幸災樂禍的大笑聲。
“我倒要看看你們賣的什麼玩意,竟然一個顧客都沒有!
”
狄嵘手裡甩着馬鞭,吊兒郎當的跨進店門,身後除了他那個常見的小厮,還跟着幾個随從。
他先是走到貨架旁,拿了包調料看了看,而後撇了撇嘴,随意丟到了的地上。
小舟看了他一眼,走過去彎腰撿起,重新放回貨架上。
狄嵘不耐的把他推開,将貨架那一排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
小舟彎腰繼續撿。
“你……”徐來福想上前,被幾個随從伸手攔了下來。
狄嵘嗤之以鼻,大搖大擺又逛到了醬醋那邊。
他從架子上随意拿了個陶瓶,拔掉木塞湊近瓶口聞了聞,五官頓時糾結到了一起。
“這什麼鬼東西!
”
手一松,陶瓶哐當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醋酸味頓時充溢四周。
徐來福萬萬沒想到,不在馬市那邊擺攤了,竟然還能碰到這魔星!
“就這些破東西,難怪賣不出去!
虧小爺我忙裡偷閑,還想着帶人來砸店。
”
狄嵘捏着鼻子回到調料架這邊,臉上的表情簡直嫌棄至極。
“壓根就不需要小爺動手,你們說是不是!
”
旁邊的一個馬臉青年谄媚道“那是自然,照眼前這情形看,不需要少爺你費功夫,他們自己就得關門。
”
其他狗腿子也跟着附和,笑得那是一個比一個歡。
心皿屢次三番被糟蹋,店鋪又被這樣侮辱,徐來福忍不了。
正要找他理論,季妧挑簾而出,走向狄嵘。
“狄少爺結一下賬吧,一共一錢零二十文。
”
狄嵘看到季妧,本能往後退了一步。
又意識到自己這樣有點丢臉,而且這回他是帶着随從來的,才不怕這瘋女人。
“小爺我什麼時候要買東西了?
”
季妧指了指牆上挂的一塊木闆,上面清清楚楚寫着——惡意破壞,損一賠三。
“一瓶醋四十文,三瓶一錢零二十,我店童叟無欺,絕不多收你一個銅闆。
至于那些調料包,既然沒撒,也就不收你錢了。
”
狄嵘哼笑“想要小爺的錢,那也要看你要不要得起,信不信我把你這破店砸了?
”
季妧不慌不忙,從櫃台拿過賬本,拽着憤怒的徐來福和小舟退到門口,給他們騰出地方,還做了個請的手勢。
“砸,盡情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