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憶是那樣清晰,那樣曆曆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記憶的後半段,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以第三視角記錄了鐘文穿越之後的經曆,讓他頗有種被狗仔隊跟蹤,偷拍下生活中點點滴滴的古怪感覺。
而對于記憶的前半段,他卻感到十分陌生。
隻因這一半記憶,乃是一名少年人從出生到死亡的完整過程。
一個名叫鐘文的平凡少年!
少年從小在深山裡長大,打從記事起,便無父無母,全靠鄰裡間淳樸的山民輪流照料,算是吃着百家飯長大。
聽山裡的老大爺說起,父親在與母親相愛不久後便失蹤了,而母親則在生他的時候難産而死。
盡管得到了山民們的悉心照料,可望着别人家的父母雙全、其樂融融的幸福景象,少年心中卻如同紮了根刺一般,每當夜深人靜之時,總是情緒起伏,難以入眠。
他渴望能見到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大聲質問他,為什麼要離開母親,為什麼要抛下自己。
念頭一旦種下,便迅速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一發而不可收拾。
終于,在某一個深夜裡,他悄悄溜下大明山,不告而别,獨自踏上了尋找渣男父親的旅途。
被山民帶大的孩子,哪裡認得外界的道路,下山之後的少年隻覺兩眼一抹黑,既不知父親下落,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搜尋計劃,就像是一隻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地到處瞎轉悠。
總算他雖然沒有什麼靈力修為,卻勝在從小在山間爬上爬下,手腳還算靈活,兼之樣貌清秀,容易引起他人好感,路上時不時找些體力活做做,倒也勉強能混口飽飯,不至于餓暈在路邊。
就這般稀裡糊塗地一路向南,某一天,他在大乾南疆省一座名為“蒼雲城”的城市外頭,偶爾碰見了一名富家纨绔正帶着兩個家丁,在調戲良家婦女。
被調戲的,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平民少女,生得眉清目秀,樣貌與少年鄰家的女兒竟是有着五六分相似。
腦中回想起那位溫柔善良的鄰家姐姐,少年心中的正義感登時被激發出來,一時間熱皿上頭,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沖上前去打算英雄救美。
于是乎,不谙世事的淳樸少年,第一次遭受到了社會的毒打。
對于斜刺裡突然殺出一個帶着濃重口音,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富家纨绔似乎并不如何吃驚,反倒很有種司空見慣的味道。
顯然調戲良家婦女,甚至被“英雄救美”,對他來說都已是習以為常之事了。
他甚至都懶得搭理,隻是對身後的家丁使了個眼色。
兩個家丁登時心領神會,果斷出手,完美扮演了狗腿子的角色。
修煉者與普通人之間的差距,完全不可以道裡計,這兩人雖然不過人輪修為,可對于少年來說,卻已經是如同大山一般不可撼動的恐怖存在,三招兩式之間,便揍得他哭爹喊娘,險些生活不能自理。
總算少年腿腳靈活,在生死危機之際,爆發出難以想象的速度,拼了命從兩個兇神惡煞手中逃了出來,再也顧不得什麼英雄救美,愣是拖着重傷之軀奪命狂奔,才沒有被直接擊斃當場。
逃亡之際,從身後兩名家丁的猖狂大笑和無情譏諷中,他得知了纨绔公子的身份。
蒼雲城主趙天豪家的大公子,趙一龍。
至于那名遭他調戲的年輕姑娘究竟命運如何,卻已非少年所能知曉。
擔心那兩個惡人不肯幹休,還會繼續追來,少年硬是撐着重傷的軀體奔行了不知多久,直至眼前出現一座郁郁蔥蔥的巍峨高山。
從小在山間長大,見山就爬,幾乎成了少年的本能。
于是乎,他毫不猶豫地拾級而上,硬生生地攀登至後山半腰處。
入眼處,是清澈見底的潺潺水流,因失皿過多而口幹舌燥的少年人終于停下腳步,打算坐下取些水解渴。
不料他體内的狀況本就慘不忍睹,又在皿行極速之際突然坐下,傷勢猛地爆發出來,登時如洪水決堤,火上噴湧,再也無法抑制。
這一坐,他便再也沒有站起來。
離開人世的那一天,少年距離十七歲,還差了二十天。
至于他的屍體如何被一個小蘿莉發現,又如何讓一個紅衣少女扛回山巅門派,則屬于另一個男人穿越之後的故事了。
你小子,居然還嘲笑我英雄救美?
自己當初怎麼死的,沒點逼數麼?
眼前閃過“鐘文二号”平凡到有些蛋疼的人生經曆,鐘文在心中暗暗吐槽,眼淚卻止不住地潸然而下。
得到二号記憶的那一刻,他心下了然,知道這個陪伴了自己三年多的靈魂體,再也不會出現。
這些年來,“鐘文二号”始終陪伴在他左右,除了鐘文和老婆親熱的時候,會自覺躲進靈魂空間之中,其餘時候總是和他形影不離。
雖然嘴裡不說,實則在兩人心中,都早已将對方視作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戰友,如同親兄弟一般的存在。
陡然失去了這樣一個親人,鐘文此時的心情,自是不言而喻。
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靈魂正在快速恢複,不斷壯大,心中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
有的,隻是無盡的悲痛與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