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鹽商會首
胡宗憲做事,向來是光明磊落。
他直言不諱,賀六倒也沒有半分怨恨他的意思。
賀六亦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胡部堂将這道奏折遞上去,若真能讓皇上将我調回京,我倒要感謝您。
我辦的是個裡外不是人的差事。
若查清了兩淮鹽稅虧空的原因,會得罪嚴閣老和江南的一大批官員。
若查不清,又得罪了本衛陸指揮使和皇上。
呵,做人難,做官更難,做錦衣衛,算得上是難上加難了。
”
胡宗憲喝了杯酒,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一半兒:“這麼說,你自己也是想回京的了?
”
賀六道:“我不是胡部堂這樣定國安邦的國之棟梁。
我隻是個小人物,隻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拉扯大自己的女兒。
能安穩回京守着我家那一進小院兒,守着小院兒裡的涼棚、棗樹、金魚缸,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
胡宗憲給賀六倒上一杯酒:“那我胡宗憲就代浙直兩省的官員、百姓謝過老六了!
”
賀六卻沒有舉杯:“我的話剛才隻說了一半兒。
在皇上下旨調我回京之前,我還是要辦好皇差。
兩淮鹽務的事,我還是要接着去查。
”
說完,賀六徑直起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飯廳。
######大明有三大産鹽地。
一為四川,産井鹽。
一為山西,産池鹽。
一為浙直,産海鹽。
而浙、直的産鹽量,要占到整個大明的八成以上。
兩淮鹽運使管着浙、直鹽務,實際上就是替皇上管着整個大明的鹽袋子。
鹽務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
關口無非是“鹽引”。
民間的鹽商想要将兩淮的海鹽賣到全國去,就必須向鹽運衙門“請鹽引”。
鹽引是一種憑證,鹽商想合法的販鹽,隻要向鹽運衙門繳納諾幹數目的鹽稅,就能取得若幹數目的鹽引。
取得了鹽引,鹽商販的鹽就成了“官鹽”,可以合法買賣。
沒有鹽引,卻向外省販鹽,則為“私鹽”,販賣私鹽是掉腦袋的大罪。
鹽商從鹽農手中花一兩銀子收來一擔私鹽,要向鹽運衙門繳納三兩銀子的稅,才能換得鹽引。
也就是說,官鹽的價格,是沒有鹽引的“私鹽”的四倍。
官鹽、私鹽價格如此懸殊,販賣私鹽的利潤可想而知。
這正是無數人冒着殺頭的危險去販賣私鹽的原因。
兩淮鹽稅十年内減少了八成,無非是因為私鹽的數目比十年前多了八成。
賀六要做的,就是将那些販賣私鹽的罪魁禍首抓出來。
這天,賀六決定拜訪浙、直鹽商總會的會首馬步塘。
來江南之前,賀六便對鹽商富甲天下的種種傳聞如雷貫耳。
譬如:某位鹽商家裡生火做飯,燒的不是柴、不是碳,而是蠟燭;某位鹽商家裡養了十幾個如花似玉的黃花閨女。
這些女人才貌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不過她們不是用來陪那鹽商睡覺的,而是“美人盂”。
那鹽商每當咳出了痰,“美人盂”們就要張開嘴,仰頭跪倒在鹽商身前。
鹽商“啊呵呸”一聲,就将痰吐到了女人嘴裡;’某位鹽商家的小公子好用彈弓打鳥。
每次小公子打鳥,總是有數百百姓圍在他周圍。
這些百姓不是為了看什麼熱鬧。
隻因那小公子所用的彈弓子兒全是金珠子,百姓們圍着是為了撿金彈弓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