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玉山的後頭,跟着一匹識途老馬,和一匹青騾子。
年老卻精神矍铄的劉老哥騎着識途老馬,馬背上還挂着褡裢,他臉上的每一道皺紋裡,都寫着兇有成竹的笃定。
這位向導全名劉義,西域路上頗為赫赫有名。
隻是韓長暮和姚杳見識少,都沒聽過罷了。
敦厚少年騎着青騾子,褡裢挂在肩上,眉眼間還有些青澀未退,好奇的左顧右盼。
韓長暮跟在劉義後頭,驅馬而行,走的不快不慢。
回頭一看,眼睛便是微微一縮。
姚杳倒是老老實實的跟着,沒出什麼幺蛾子,也就沒什麼可看的。
有看頭的是後頭的馬隊。
馬隊中的馬匹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腳力耐力都是極好,體型也足夠壯碩。
碩大的包袱和木箱子,就結結實實的捆在馬背上,馬匹飛奔,都不會被晃下來。
馬匹的脖頸上都挂了鈴铛,鈴音輕響,在街巷中悠悠蕩蕩。
而镖師們則圍在馬隊外圍,腰上挂着刀劍,腿上挂着箭囊,褡裢挂在馬背上,他們背上則背着一個鼓鼓囊囊的行囊,看上去形狀很怪異。
韓長暮暗自比劃了一下,心下一沉。
讨要到了銀子的小乞兒,窩在牆角裡,頭埋在銀子堆裡,看的笑出了聲兒。
他像是數銀子數的入了神,镖隊走過他的身邊,他也沒有擡頭。
唯有韓長暮策馬走過時,他也沒有擡頭,但數銀子的手頓了一下,随即輕輕一搓,一彈,轉瞬又繼續數銀子了。
韓長暮目不斜視的走過去,拉着缰繩的手側了側,攥住一枚飛快激射過來的蠟丸。
這蠟丸來的太快,就像是午後的陽光閃了一下。
姚杳跟在韓長暮的身後,眼睛一眯,彎唇笑了笑,轉頭往後一看,镖師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街巷中,根本沒人看她和韓長暮一眼。
也是,他們倆身在镖隊中,一舉一動都受到限制,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敦煌城裡的氣氛越來越肅然,百姓們感覺到的是深秋的冷清和肅殺,而軍中卻是緊緊繃起了一根弦兒,越繃越緊,隻差一點力量,便要斷了。
玉門軍将軍薛廣孝暫留在了方盤城中,方便調兵遣将。
都尉沐春則暫領了敦煌戍軍,手下兩名副尉,一名遣去方盤城協助薛廣孝,而王聰則留下來,一起打理敦煌戍軍的軍務。
敦煌天黑的早,好像剛用過午食不久,墨色便在天邊飛卷,順勢而下,天色蓦然就黑了下來,漫天寒星閃爍,映襯的月色也黯淡無光了。
甜水巷巷子口的一處三進院落,空了許多年了,門庭破敗,連牆頭上的茅草,都長的比别的宅子茂盛些。
有人從巷子口經過,往虛掩的門裡一瞧。
宅子倒是很大,荒的卻是厲害了些。
不知道是哪個深夜裡,這宅子被人悄無聲息的給收拾利落了,晨起一看,日光落在幹幹淨淨的院子裡,真是又精巧又富貴。
隻可惜還是沒有人住進來。
甜水巷裡的四鄰很是揣度了一番,這宅院空着的時候,灰突突的,除了大,看不出個好來,可這樣一收拾,果然不是他們那三間房的破院子比得了的。
能買得起這樣宅子的人家,必定不是一般人家,即便比不上萬老爺,也比他們要強出百倍去了。
四鄰的好奇心還沒散盡,白日裡就來了幾輛馬車,頭一輛車上下來個女子,雪膚碧眼,是個胡姬美人兒。
後頭幾輛車上,搬下來了食案胡床,屏風花瓶之類的物件兒。
跟着一起下來的,還有溫柔順從的新羅婢和低眉順眼的翠衣胡奴。
圍觀的四鄰嘶了一聲。
用的起新羅婢和胡奴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一連幾日,都隻見到翠衣胡奴進進出出,那胡姬從沒有出過院子半步。
至于這宅子裡的郎君,卻是從未見過。
四鄰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這是哪個富貴人家養的外室吧。
這胡姬名叫婆娑,自然就是萬亨送給沐春的禮物,連帶這間精巧的三進院落都是。
自打宅子收拾利落,胡姬住了進來後,沐春就再沒來過。
不是不肯來,是想來卻沒機會。
薛廣孝暫留方盤城後,敦煌戍軍的軍務就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整日裡忙的腳不沾地,晚上隻想倒頭就睡,半步路都不想挪了。
胡姬,呵呵,那是閑暇時候的錦上添花,可不是忙碌時候的雪上加霜。
他都這麼累了,還是心疼心疼自己的老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