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歲隔并不相信這話,不置可否的淡淡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張姑娘去搖金鈴。
”
張娣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趕忙在窗下晃了晃金鈴。
鈴聲清脆叮咚,并不十分響亮,站在外頭數步之遙便會聽不清楚了。
不過片刻功夫,竹林裡一陣窸窣,一個身穿赭色短褐的男子如同一陣疾風般蹿到窗下,目光如炬的死死盯着屋裡。
“出了什麼事?
”男子的聲音不大,也很溫和,但卻有隐隐的威懾力流露而出,讓人根本無法與其直視。
張娣從沒在府裡見過這個人,突然一見便吃了一驚,但這些日子她見到的陌生人已經很多了,連那個總管阿庸都是個生人。
心裡更多的還是驚詫這個人來的怎麼這麼快!
她神情怯懦,可憐兮兮的低語:“這,這個人,快,快死了,我害怕,能不能,能不能放我出去?
”
男子看了張娣一眼,聲音溫和如昔,可态度卻冷漠如冰:“不能。
”
張娣“啊”了一聲,唇角嗫嚅,哽得說不出話來,兩隻眼睛紅通通的,泫然欲泣。
那男子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嫌棄的直皺眉,一句話也沒說,不耐煩的轉身走了。
張娣對着那男子的背影“诶”了一聲,看着他頭也不回的走的沒影兒了,她臉上的蕭索神情倏然一收,看着不遠處窸窣搖曳的竹林低聲問道:“怎麼樣?
”
“三息。
”孟歲隔閉着雙眼,淡淡道。
“這麼快!
”張娣捂着嘴驚呼一聲:“他可是從那邊竹林裡出來的,我從那走過來的時候,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啊。
”
孟歲隔淡淡的瞥了張娣一眼,聲音壓得低微:“那人輕身功夫極好,呼吸綿長,下盤穩定,是個高手。
而且,”他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他的聽力十分的敏銳,在竹林裡或許也能聽到這裡的動靜。
”
張娣打了個激靈,難以置信的低語:“不會吧,狗都沒他耳朵靈。
”
在這等險境之中,孟歲隔絲毫笑不出來,心頭一片沉重。
他動了動手指,察覺到軟筋散的效力已經在慢慢的消減了,他暗自算了算時辰,單手一層層揭開泡透了皿的白棉布:“把外敷的藥膏拿給我。
”
張娣趕忙把圓缽打開遞過去,伸手在缽裡挑了一指頭,但一看孟歲隔手上的傷,她頓時有中無處下手的感覺。
一道猙獰的傷口橫在孟歲隔的手腕上,傷口沒有得到妥善的醫治,并沒有愈合的迹象。
發白的腐肉面目猙獰的翻開着,露出皿肉深處白森森的骨頭。
張娣看的不寒而栗,倒抽一口冷氣:“這,這傷幾天了,怎麼這麼嚴重?
”
孟歲隔忍痛低聲道:“要想痊愈,須得将腐肉挖去,重新上藥包紮,但現在,”他手上别說刀劍了,就連瓷片都沒有半枚,每日送進來的飯菜都是用籠屜裝的。
他頓了頓,從張娣手上接過圓缽,挖了一大塊藥膏出來,咬緊了牙關往傷口上抹去。
藥膏和傷口方一碰上,蝕骨般的疼痛便席卷而來。
他把牙關咬的咯吱亂響,腦門上出了一層薄汗,雙眼轉瞬就變得猩紅一片了。
張娣把頭撇開,簡直不忍直視。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孟歲隔顫抖的呼吸慢慢平息下來,她才轉過頭,看到孟歲隔已經纏好了白棉布,正用牙咬着布頭打結。
她趕忙過去幫忙,眼風瞥見孟歲隔滿腦門的冷汗,額角的青筋爆裂,心裡的敬佩之情頓時猶如滾滾江水滔滔不絕。
這人可真能忍啊,都疼成這樣了,愣是一聲沒吭。
她嘴角微抽,内衛司的人果然都沒人性。
“孟大人,你是右手執劍的吧?
”張娣小心翼翼的問,她沒有想到孟歲隔傷的這樣重,看到他手上的傷,頓時明白了起初他為何不肯帶着她一起逃了。
他自身都難保,又怎麼會願意帶一個累贅。
孟歲隔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強壓下滿心的酸澀,淡然而平靜道:“不妨事,你準備準備,今夜就走。
”
“啊,”張娣捂住了嘴,把錯愕的叫聲死死捂住,聲音從嗓子眼裡往外擠:“你,你打得過他嗎?
不再多養幾天了?
”
“不了,”孟歲隔搖頭:“拖久了怕夜長夢多。
”他動了動左手,酸軟無力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了,那藥膏裡顯然是沒有摻軟筋散的,可以放心用。
他的右手雖然暫時是廢了,但左手尚且可以一戰,隻是硬碰硬是不行了,要劍走偏鋒,出其不意了。
況且他現在被關在這裡,他相信竹林裡絕對并非隻隐藏了剛剛那一個人。
必定還會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