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以孔老夫子名義寫的信,算是朱頤垣和宋琏合作,他出了思路,宋琏寫的,然後朱頤垣又嫌他寫的太過文绉绉,讓他改的白話一點。
宋琏也是欣然同意,并沒有多餘的話。
這位向來心高氣傲的複社名流,對比自己小了十歲的朱頤垣,言聽計從,這要是讓他爹宋繼澄看到,都會啧啧稱奇。
而這一切都源于剛剛進門時候,發生的一件事。
宋琏過來打聽朱頤垣的下一步動作,看看他們怎麼配合才好。
由于走得急,又出了汗,宋琏口渴,就随意對屋子裡的一個小家夥道:“去,給我倒杯茶。
”
他吩咐之後,這個小家夥一動不動,眼皮上翻,仿佛沒聽見。
宋琏忍不住好笑,“好大的脾氣?
你這麼當小厮,就不怕朱公子不要你?
”宋琏是嘴上說說,也沒當真,他起身要去自己倒茶。
這時候小家夥看了他一眼,随後提着水壺,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遞給宋琏,說道:“請用。
”
宋琏也沒說什麼,接過來就要喝。
此刻小家夥突然呵呵道:“先生雖然讀過書,卻也不知禮。
”
宋琏越發覺得好笑,“小子,我怎麼不知禮?
你倒是說說看,我洗耳恭聽。
”
小家夥隻是淡淡笑道:“你這麼稱呼我,就是不知禮。
”
宋琏還想詢問,這時候朱頤垣從外面進來,手裡拿着幾張告示,遞給了小家夥。
“王環,麻煩你送去給幾個村子,一個村子一張,是有關搶收糧食的,快去快回,别耽誤了。
”
王環欣然接過來,邁步就跑,沒出去幾步,到了門口,又停下來,扭頭對宋琏道:“瞧瞧,我就說有人不知禮!
”
說完這一句,小家夥撒丫子就跑。
宋琏愕然瞪大眼睛,朱頤垣也微微皺眉頭,“這是?
”
宋琏略顯尴尬,還是把剛剛的經過說了一遍兒,朱頤垣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小子記性還不錯。
”
宋琏好奇道:“朱公子,能不能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教他的?
”
朱頤垣點頭道:“這小子叫王環,前幾天還立了功,我讓他過來,給我當個送信的傳令兵。
他是窮苦人家出身,過去一直給地主放羊,家裡一個姐姐,在地主家裡當丫鬟。
他過來之後,就把伺候人的那一套都拿來了,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在旁邊畢恭畢敬站着,我就跟他說了兩句。
”
宋琏一怔,這也平常,他家裡就一堆仆人,便問道:“說了什麼?
”
“我告訴他,我們是子弟兵,講的是官兵一緻。
職位有高低,貴賤無差别。
我讓他過來,他就是義軍的一員,不是誰的奴仆小厮,誰也不用對他吆五喝六,頤指氣使。
說話要客氣,尤其是初次見面。
讓别人辦事,要用請,勞煩,得到了幫助,要說多謝一類的話。
對每一個都要做到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
朱頤垣說完之後,宋琏大為震驚,良久無言,無奈緩緩道:“這麼說,我确實是失禮了,真是慚愧。
”
随後他困惑道:“朱公子,你能不能跟我說說,為何要如此,難道尊卑上下這些東西,就真的不對嗎?
曆代儒家講究禮法沒錯,但也是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對待普通百姓,還講什麼禮法?
”
朱頤垣點頭,“确實如此,隻是存了尊卑上下,又怎麼指望百姓真心擁戴,一起抗清呢?
”
“這?
”宋琏沉吟道:“曆代向來如此,對百姓激之以忠義,獎之以錢帛,賞罰分明,也就是了。
”
朱頤垣哈哈大笑,“如今大明失去兩京,與亡國何異?
忠義二字,能有多少用處?
至于錢帛,賞罰?
總要有錢才能賞,有權才能罰啊!
”
宋琏大為驚訝,“朱公子,你說忠義不管用,賞罰也不行。
那你如何抗衡清廷,又怎麼恢複聚攏人心,恢複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