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異謂天譴告國政,疾病天複譴告人乎?
”————————【論衡·譴告篇】
建安元年八月十四。
前殿,東堂。
未央宮前殿除了朝廷的象征三大殿以外,其左右還有數百間附屬的屋舍,有的是守衛人員的居所或辦公用地、有的是大臣上朝前臨時休息的朝房、有的存放着部分兵器與錢谷。
由于早已下過诏書,中殿路寝正東邊的廊房被提前清理出來,讓皇帝避正殿,退居此處露坐祈雨。
廊房是‘前堂後室’的結構,露坐雖是露天而坐,但皇帝不會真的坐在太陽底下暴曬,而是坐在四面圍牆都開有一門洞的‘堂’内。
小黃門穆順侍立在門邊,一臉犯愁的看着檐外的天空,晴朗湛藍,幾團雲朵懶洋洋的懸浮在天穹,絲毫不見有低垂下來的意思。
皇帝已經露坐祈雨兩天了,在靈台令劉琬推算出祈雨的良日、太常準備好一應儀式流程之前,皇帝都要在這間四處漏光的堂塾内虔心靜坐。
自從皇帝打算親自祈雨以來,朝廷内外可謂是翹首以盼,但雲雖是飄來了幾朵,天卻不見有何涼快的迹象,穆順心裡不禁為此擔憂,若是連天子都求不來雨,那接下來還能怎麼辦?
像穆順這般心存憂慮的人并不算少,可當事人皇帝卻絲毫不見任何緊張與焦慮的神情,每日安之若素的在此露坐、寡言少語,像個一心修道的方士。
穆順側身望去,看見門洞之中盤膝坐着的背影,不由敬服對方的定力。
皇帝端坐正中,低垂着眉眼,置于腹間雙手正翻來覆去的把玩着一方精巧的方紐玉印。
那方玉印長寬約寸許,玉質細膩溫潤,底部镌刻着六個朱色篆字,皇帝伸出拇指在每個字上撫摸了一遍後,難得開口問道:“李堅還沒來?
”
穆順在門邊躬着身子,對着皇帝的背影答道:“奴婢這就去探看。
”
說着他便移步下階,還沒走到南邊的宮門,便瞧見不遠處一前一後的走來兩個人,為首的正是穆順的故交、内谒者令李堅,在他身後跟着個一臉忐忑的中年男子,頭戴皮冠、身着褐衣,低眉垂首,跟許多初次入宮的人一樣,一眼都不敢多看、一步都不敢多走。
穆順站在門下,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這才略帶責備的對李堅說道:“如何這時才來?
”
李堅與穆順是老相識了,此時也不客套,解釋道:“我也是未曾料到,車駕途徑槀街時,街上會躺着幾個餓殍,人聚在一起,路不得通,隻好繞道過來。
”
“餓殍?
”穆順一愣,也顧不得多想,擺手道:“國家等得急了,先随我進去。
”
李堅‘欸’了一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帶着身旁那褐衣男子走了進去。
褐衣男子經過穆順時停了一步,很是知覺的向穆順拱手作了一揖。
穆順沒有還禮,幾步追了上去,先在堂前低聲說道:“陛下,李堅帶人來了。
”
門塾外肅立着二十來個殿前羽林、虎贲,個個精悍無比,身穿的甲胄在陽光下閃着金光,其中一人更是健碩如熊,站在門邊幾乎快把數丈寬的門洞遮去了大半。
堂内背對着門洞、坐着一個身穿素服的人影,在那名虎贲的對比之下,更顯得單薄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