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嘗計之,人負米六鬥,卒自攜五日幹糧,人饷一卒,一去可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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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兩人坐在敞開的轺車内,四周除了及腰的屏障以外,沒有任何遮擋。
這時候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賈诩與麋竺二人看着左手邊光輝燦爛的、與平行的大街漸漸分離的漕渠,一時陷入了沉默。
賈诩句句都說到要點,的确,麋竺行商多年,東海麋氏富甲徐州,雖然費盡苦心為自己營造了一個士人的形象,待人慷慨大方、樂善好施,但在正統的經學世家的眼中,麋竺仍是一個不入流的商人。
在孝武皇帝時期還有商人、獄吏、等非儒士、各行各業的專業性人才踴躍入朝,可随着儒學的昌明,朝士公卿便開始名儒輩出,選官的對象與标準也越來越狹隘,逐漸隻重視讀過經學的士人,而忽視了雖不通經書、但有所專長的人才。
‘行商終究是小道,要想入朝為官、傳繼家業,就隻有明經書、成為士人這一條路!
’
‘百年間,雖家貧仍不忘好學、終以賢名得受右職,創立家業者還少了麼?
’
‘我家若是還無二千石,這巨億家财還能留多久?
’
麋竺回過神來,藏在袖子裡的一串金五铢突然随着車馬的颠簸而落入掌心,那五枚堅挺精整的五铢錢是由他麋氏先祖行商時賺取的第一筆金子熔鑄成的,曆來就是麋氏的家傳,曾經是麋氏的驕傲,但在以經書作為家傳的大族眼中,又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
像桑弘羊、孔僅那樣以商賈身份步入仕途的人,自孝武皇帝以後就幾乎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由于存在着這樣的社會氛圍,桑弘羊的光輝事迹無法被後人複制,麋竺心裡再有主意也隻能伴随主流,努力将自己融入到士人階層中去。
盡管這并不是麋竺本心,但隻有這樣,他麋氏才能将财富轉化為權位,甚至朝着士族的方向更進一步。
可如今賈诩的話又讓他看到了新的出路,皇帝任用麋竺,顯然的看在了他商賈的身份,不然何必特意重設一個與商業、經濟密切相關的均輸監給他管理?
早在一開始的時候麋竺心裡就有所猜測,直到現在從賈诩這個皇帝最親信的臣子口中,更是充分證實了這一點。
皇帝是拿他當桑弘羊,而不是把他當做一個普通士人。
如果是普通的士人,麋竺自忖以他的能力尚且不能與劉虞、王邑等地方能臣相提并論,但如果是以商人的身份入仕,在最熟悉的領域,麋竺自诩不會輸給任何人。
兩人從一開始的言語試探、到交心交底,機會已經擺在眼前了,麋竺強按下那股激動,臉上依舊挂着禮貌而溫和的笑容,凝聲說道:“賈公說的是,在下蒙受國家厚愛,自受任以來,便夙夜憂歎。
常思如何得以報效,眼下正當其時,也不枉在下淺薄之才、終有可用之處。
”
這是一個成就自己理想的機會,麋竺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絕不是憑借着王氏的權勢上位的碌碌庸才。
賈诩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這次長安商賈不聽良言,是所謂‘先禮’而無用,接下來可就得‘動兵’了。
依國家的脾性,彼等奸商皆該處死,而不是好言相商。
我知道麋君雖與對彼等曾同為商賈,知道朝廷預備的手段,心中不是為彼等不忍,而是不甘。
索性此時還不到圖窮匕見的時候,國家也有借此察驗麋君的意思,眼下仍是平準、太倉二署配合均輸監平抑物價,一切都還來得及,就看麋君準備如何自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