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鳥如烏,先雞而鳴,架架格格。
民候此鳥則入田,以為候。
”————————【荊楚歲時記】
建安三年二月初四,春分。
荊州,襄陽城中。
正月一過,州牧府依舊人來人往,各色彩帶仍挂在枝頭上随寒風擺動。
富有生機的枝條早已在尚冷的空氣中抽出一抹嫩綠,喜鵲在枝頭間跳來躍去,睜着一雙綠豆大的眼睛盯看蒼頭、奴仆扶梯上梁,在屋頂上種植戒火草。
戒火草又名景天、慎火。
葉似馬齒苋而大,既能入藥,因其名還被傳有辟火的功用。
每至春分時節,南方荊楚一帶的百姓皆用瓦盆盛養,種植于屋上,以辟一年災火。
隻是尋常草木,難抵雷擊,何況火天生克木,又豈是一個名字就能趨避的?
隻是這個風俗裡還寄予了荊楚百姓對來年雨順風調、平安順遂的祝願,背後的意義遠大于幾棵草種在屋頂上的作用。
所以劉表隻有在初來荊州時對這種習俗好奇了一陣,随後便坦然接受,每年更是親自命家仆主持各類荊楚本地習俗。
荊州士族、黎庶見劉表一介北方士人不僅沒有帶着北人的偏見,反而積極主動的接受本地習俗,還寫文章稱贊,故而對其很是産生了一番好感。
對這個單騎而來,儒雅博學,雍容華貴的帝裔、士大夫迅速坐穩荊州,收服民心起到很大作用。
劉表飲了一杯酒,又低頭看了看瓦盆中的戒火草,草葉青青,早從宿根發出,配上樸實的瓦盆,更是别有雅緻。
蒼頭捧着的一隻大托盤内擺着幾隻大小一緻的瓦盆,裡頭各生長着幾株纖弱的戒火草,這是要種在主人正屋、前堂等幾個重要建築屋頂的,每次都由劉表親自過目經手才能顯得重視。
隻見劉表伸手往其中一隻瓦盆内的草葉尖摸了摸,獨将那隻瓦盆拿了下來,擱在炭爐邊,又點了點頭,示意蒼頭退下。
婁圭手持酒碗,見到劉表的動作,不經意往那隻瓦盆上瞟了一眼,瓦盆中的戒火草并無出奇之處,說柔弱也不算柔弱,可對方偏是擔心這棵草會冷到一樣,要拿到火邊去烤。
他心裡無意識的轉着念頭,沒有多想,而是又想到一件事,正措辭要怎樣開口。
“子伯前幾日剛回來,或許尚未聽到一事。
”兩人現在所處的位置不是劉表常居的書房,而是距州牧府中庭甚遠的一處敞亭裡,一面連廊,周圍遍植花木,有數條小徑在草木間蛇行而過。
劉表輕聲說着,他的聲音似乎有種迷人的磁性,配上他風度翩翩、君子如玉的樣貌,即使無理的話,也能讓人自生三分信服。
婁圭不知是第幾次感慨着,除了當初果斷殺伐的魄力、權衡各家的心術,以及本身淵博的學識、高貴的家世之外,對方這出色的外表也很難不讓人折服。
他又不禁想起了幾回到長安見到的大司農劉和、靈台令劉琬等幾個劉氏宗親,無不是儀表堂堂,皇帝更是龍章鳳姿,神采動人——果然是天潢貴胄。
他卻不知這一切美好的觀感,大部分來自于婁圭面對權勢時的自我慰藉,權力是最好的補品和配飾,就算皇帝穿着短褐草鞋來見他,婁圭也會覺得皇帝不拘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