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地勢水東流,人必事焉,然後水潦得谷行。
”————————【淮南子·修務訓】
溫室殿中,那隻炭火烘着的茶壺所冒出的熱汽忽然急促了些,空氣裡隐隐出現哨聲。
殿内的溫度高了些,皇帝又穿得厚實,一張臉被熱的發紅。
此時他坐正了些,抖了抖袖子,使喚穆順将窗子開條縫,放些風進來。
穆順怕皇帝吹了着涼,又趕緊喚人搬了架屏風立着圍着,宮人來來去去,有這麼一個插曲,剛才的驚人之語倒像個丢入泥水中的石子,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文教之事,非一時之功,當計于長遠。
眼下仍需權衡緩急應需,尤以關東為重。
”荀攸謹慎的提醒道,加大對醫學生的培養以及對醫術的研究,實在是一樁有利于天下百姓的好事。
作為一個有抱負的士人,在抛去私利與立場後,荀攸心裡也是很支持皇帝的。
隻是在什麼時候就做什麼事,統編醫術的事情在荀攸看來并不是當下急務,皇帝或許是一開始料錯了脂習與華佗的應對,低估了那幫太醫因私忘公、泥古不化的程度。
皇帝輕笑一聲,從榻上站起身,抖落肩頭大氅,露出内裡的深衣皂緣。
他微微挺起兇膛,修長身軀繞過桌案,在殿内漫無目的的走着。
“關東自然是當務之急。
”皇帝在殿内走走看看,一隻手藏在袖子裡,放在腰部:“隻是此事若無個措置,隻怕會助長此風,日後愈加難辦!
”
“太醫署積弊已久,光憑脂令一人,恐難遂陛下之意。
何況這次三輔寒症雖卻,焉知以後不會再現?
”荀攸忽然想起一事,試探着說道:“臣淺見,正如當年外诏華佗等醫,從外入内,分太醫署而立太醫院的故事。
不妨下诏再征求民間醫術精深者,征入醫署,也好引活水沖淤潭,換一片清白澄潔。
”
皇帝眼前一亮,拊掌稱是:“善,這次脈案中據說有不少是民間醫者所撰,若是有一顆無私醫心,大可如彼等所願,或入太醫署奉職、或入太醫院教授。
”
荀攸則順勢說道:“臣倒是想起一人,陛下可記得張機?
”
“南陽張仲景?
”皇帝大有印象,他當年征辟華佗的同時也曾下诏搜尋過此人,隻是張機沒有華佗那麼對功名官爵的熱衷,隻一門心思的隐居長沙、一邊治人一邊編書。
朝廷使者沒有在南陽尋到張機,而劉表當時将其視為朝廷對地方的一次試探,也不願開這個由朝廷任意征辟的口子,幾番推脫之下,便将此事糊弄過去了。
荀攸此時是早接到了荊州的消息,勢要出手暫時緩和荊州劍拔弩張的局面,所以才有了這麼個主意:“聽說此人托庇于長沙太守張羨府下,彼等互為南陽同宗同親。
張機為人清正,據說又善治傷寒,正是适于陛下所需。
”
皇帝蓦地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看了荀攸一眼,忽然笑道:“張仲景于我而言,有大用!
既如此,就再遣公車去征,這回他不會不來。
”
荀攸輕輕颔首,也不接話。
說罷,皇帝又點了點地上散落的脈案:“脂習進呈的這些東西,且都原樣發回去吧,批答也不給了,董承手下不是有能人麼?
讓他們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