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浩然的到來使裴夫人無法再說下去了,她可以自作主張調整女兒的座位,卻不能取代丈夫宣布女兒的婚事,裴夫人慢慢坐了下來,警惕地望着丈夫,她已經暗暗打定主意,隻要丈夫敢廢除明月的婚事,她就要撕破臉皮和丈夫抗争到底,獨孤浩然毫無表情地走了過來,他也沒有看妻子一眼,走過來對衆人道:“各位很抱歉,剛才身體不适,晚來了一步。
”
“晚來了,就要罰酒三杯!
”有人大聲起哄道。
獨孤浩然呵呵一笑,給自己倒了三杯酒,一口一杯地喝了,将杯口朝外給大家看了,大堂内一片掌聲,獨孤浩然又擺擺手笑道:“大家随意吃喝!
都是自己家人,不要拘束了。
”
說罷,他坐了下來,對這次宴會的目的絲毫不提,大堂裡再度熱鬧起來,笑聲不斷,瞅了一個空,裴夫人低聲問丈夫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
獨孤浩然冷冷地瞥了妻子一眼,卻沒理會她,依然不緊不慢地喝自己的酒,剛才他在窗口看見了兩個女兒,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為什麼不能把小女兒給李慶安,讓大女兒進宮,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他一路想着進了大堂,不料卻正好看見明月在給李慶安倒酒,他忽然又清醒過來,以李慶安現在的身份,他看中的可不是獨孤家,他看中的是自己的大女兒,若把明月換成明珠,李慶安未必買帳,但無論如何他想和李慶安談一談,所以他便打消了當衆悔婚的念頭,最好是今天不要談婚期之事。
“夫人,我沒有想悔婚,但婚期之事我想再考慮考慮,今天就不要宣布了吧!
”獨孤浩然很冷淡地說出了他的打算。
“可是老爺,婚期可以不宣布,但至少要把明月和李公子将正式成婚一事宣布給族人吧!
”
裴夫人是何等精明,她對丈夫的心思了如指掌,丈夫既然說不宣布婚期,那他肯定是想迂回達成自己的目的,不管他是公然悔婚也好,迂回悔婚也好,裴夫人都堅決不會答應,裴夫人是河東大族裴氏的嫡女,名門世家良好的教育和嚴謹的家風讓她和普通的女人大不相同,一方面她尊重丈夫,但另一方面她又堅持原則,不肯輕易妥協,尤其在為兒女的教育和終身大事上,她更是固執,所以盡管丈夫提出暫不宣布婚期,但她依然堅持要明确二人的婚事。
妻子的固執讓獨孤浩然剛剛壓下的怒火又燃了起來,他握緊拳頭偷偷地捅了妻子一下,咬牙切齒低聲道:“我已經讓了你一步了,你還要頑固嗎?
”
“那你先答應我,絕不會阻撓明月的婚事,你要答應我,永不再提明月入宮之事。
”
“這個我心裡有數,你不要威脅我。
”
“不!
我一定要你答應。
”
獨孤浩然夫妻的争吵首先被明珠發現了,她和姐姐一樣,也對父親遲遲不來宴席感到疑惑,但她的好奇心又遠遠超過了一般人,當父親坐下後,她的耳朵便豎了起來,将父母的低聲吵架一個字不漏地聽了去,她吓得心都要停止跳動了,原來父親竟是想讓姐姐進宮,天啊!
這怎麼行。
明珠心中又驚又慌,她腦海裡所有的念頭就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姐姐,告訴李慶安,甚至她說出來的後果會是什麼,她也全然不顧了,她慢慢掀起餐桌上了桌布,用手指蘸了酒,在烏亮的桌子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寫道:“父親想讓你進宮!
”
剛開始明月不明白妹妹掀桌布的意思,待她看清了桌上所寫,頓時驚得手腳冰涼,這時,她感到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明月猛地回頭,隻見李慶安向自己搖了搖頭,他的目光瞥向了桌上的字迹,又望向自己,臉上帶着一種自信的笑容,他的眼睛裡就隻有四個字:‘不要擔心!
’
李慶安的自信讓明月慌亂的心略略平靜了一點,她微屈玉指,在李慶安的手心上寫道:‘我該怎麼辦?
’
佳人的聰慧讓李慶安暗暗點頭,他也慢慢地,一筆一筆在明月的手心裡寫道:“我已知道,我已有安排!
”
自從楊貴妃在華清宮暗示他,李隆基恐怕對明月有企圖,李慶安便對這件事留了心,今天下午,李隆基召見他時非常不耐煩,恨不得把他立刻趕走,他心中就覺得有些不正常,偏偏在宮門口遇到了獨孤浩然,這種巧合使他心中起了疑心,難道是李隆基怕自己遭遇獨孤浩然,才這麼失态地趕自己走?
加上貴妃的警告,李慶安便開始懷疑李隆基召見獨孤浩然的動機,還有他為什麼要提拔獨孤浩然,總總可疑的迹象讓他心中生了警惕,明珠的傳信更證實了他心中猜測的正确,李隆基果然是想從獨孤浩然這裡打開缺口,現在的情況很微妙,李隆基不敢明搶,隻能暗奪,讓獨孤浩然來做惡人,但他李慶安就是這麼容易被人耍弄的嗎?
裴夫人也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稍高了一點,已經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在這麼多人集會的酒宴上,他們夫妻确實不能翻臉,裴夫人便忍住了一口氣,坐在那裡陰沉着臉一聲不吭,倒是獨孤浩然慢慢地回暖過來,他頻頻和周圍的族人舉杯勸酒,笑語聲不斷,就在這時,獨孤府的管家匆匆跑進大堂,來到獨孤浩然面前附耳低語幾句,獨孤浩然一愣,立刻起身道:“快!
快請!
”
“老爺,誰來了?
”裴夫人也忍不住問道。
“高力士和李相國雙雙聯袂而來!
”獨孤浩然抛下一句話,便急匆匆出去迎接了。
裴夫人眼睛一亮,這兩人來得簡直太及時了,她忍不住回頭向李慶安望去,隻見李慶安對她微微一笑,輕輕舉了一下酒杯,裴夫人心中頓悟,一顆揪緊的心蓦地松了。
高力士是帶着妻子呂氏而來,在李慶安的婚事中,他充當男方家屬,先期的各種儀程都是高力士妻子呂氏和裴夫人共同完成,今天是請期的日子,是由女方來定,高力士夫妻來也可以,不來也可以,由于有李慶安本人參加了,高力士夫妻便不打算過來,但下午興慶宮發生的事情讓高力士也坐不住了,在李慶安的要求下,高力士命人給李林甫送了一封信,他便帶着妻子趕來獨孤家了。
雖然高力士已經失勢,但他餘威尚存,獨孤浩然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行禮道:“高翁光臨寒舍,令蓬荜生輝,浩然有失遠迎了。
”
高力士微微笑道:“今天獨孤家的喜事臨門,我作為男方親屬,怎能不來?
”
這時,李林甫也走了進來,李慶安破了楊國忠的局後,李林甫的精神好了很多,雖然還是虛弱,但至少可以下地走動了,他的侍妾攙扶着走下了台階。
“孤獨使君,你不會怪老夫不請自來吧!
”李林甫的臉上依然帶着他那招牌似的笑臉,雖然聲音不大,卻使人聽得清清楚楚。
獨孤浩然吓得慌忙上前施禮,“相國這是說哪裡話,相國光臨寒舍,我請都請不來。
”
李林甫笑着點點頭,又對高力士夫妻道:“高翁,大嫂,你們是男方的長輩,不知證婚人可有?
”
高力士的妻子呂氏笑道:“今天是請期,定下婚期後才能具體商議司儀、證婚人之類,如果相國有意,那我和明月的母親商量一下,就委托相國來證婚。
”
李林甫呵呵笑道:“我正有此意,能給李慶安做證婚人,也是人生一大趣事。
”
獨孤浩然心中暗暗叫苦,他剛剛打定主意今天不宣布婚期,不料事情突然有了變故,高力士和李林甫二人來了,這可怎麼辦?
這時,李慶安也走了出來,老遠便抱拳施一禮,驚訝道:“高翁,相國,你們兩位怎麼來了?
”
高力士故意不悅道:“難道我們不能來嗎?
”
他又對李林甫道:“相國,你看看這小子,大喜的日子居然不讓我們來。
”
李林甫也笑道:“這裡可獨孤府,我們來不來他可做不了主,獨孤使君,你說是吧!
”
“是!
是!
是!
”獨孤浩然連聲道:“高翁,相國,你們快大堂裡請。
”
裴夫人早走到大堂門口等候,她見高力士和李林甫張一個請期,閉口一個證婚,她的心中喜出望外,有這兩個朝廷重臣到來,丈夫可就不敢随意悔婚了。
她連忙上前見禮,“歡迎高翁,歡迎相國到來!
”
高力士的妻子呂氏和她關系很好,連忙上前挽了她的胳膊笑道:“我們沒有來晚吧!
婚期宣布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