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兒不明白什麼是一米陽光,當然,董書蘭虞問筠也不知道,隻是傅小官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怔了怔。
不錯,很有逼格,此刻說來尤其應景——
這句話當然不是蘇蘇的原創,這句話是傅小官曾經對蘇蘇說的。
已經記不得是什麼時候,那天金陵大雪,傅小官與蘇蘇去了一趟水月庵。
水月庵已空無一人,隻有女娲塑像依然靜默的立着。
他在水月庵裡搜尋了許久,然後搬了一把凳子在天井裡坐下。
當時蘇蘇問他等什麼,他的回答就是這句話:等那一米陽光!
蘇蘇擡頭望着紛楊的大雪,不明白何來一米陽光……再說,陽光怎麼才一米呢?
蘇蘇不明白,也沒有問,傅小官等了許久,然後離開,自然是沒有等到那一米陽光。
而當時傅小官确實希望這大雪能夠停下,能夠有陽光灑落在這天井裡。
他堅信這處庵裡有極其重大的秘密,可他同樣沒有找到。
現在那水月庵被蘇墨一把火給燒了,他還想着回了上京再去那庵裡找找。
……
茶溫正好。
當傅小官等人飲了第一杯茶的時候,蘇蘇的眼睛忽然亮了。
天邊顯出了一線亮光,仿佛天門初開,有神光灑落。
然後便見那一線亮光漸漸變成了紅色,有若皿染,又有如一張紅綢鋪開,朝陽并沒有從雲海中冒出頭,可萬丈霞光卻在那一瞬間噴薄!
雲海為之紅豔,天際為之剔透。
“那便是一米陽光!
”
蘇蘇琴起,若徐徐春風綿緩而悠長,又若山澗泉水叮咚流淌。
她彈的居然是《紅樓一夢》十二曲中最後一曲:飛鳥各投林!
琴聲悠揚,卻有些凄涼。
在這晨風中飄蕩開來,于是這觀雲台似乎變得更冷了一些,虞問筠打了個寒顫,而樊天甯身後的那青衣老人的視線卻從那一線天光中收了回來,落在了蘇蘇的身上。
蘇蘇此刻的神情極為專注。
她的視線依然落在那一米陽光處,可傅小官卻分明看見她的那雙眼似乎失去了焦距,變得有些空洞,而那空洞之中,卻有着遙不可及的黑暗與苦痛——
蘇蘇此刻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年是泰和五十一年春,她正好五歲。
虞朝金陵城青衣巷子裡有一處府邸失了火,當朝大理寺少卿林經略一家上上下下共計一百三十六口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死得幹幹淨淨——沒有人知道林家活出來了一個小女孩兒,更沒有人知道那個小女孩兒而今就快滿十五歲了。
她成了孤兒,她不再姓林,她叫蘇蘇,她卻一直在内心深處告訴自己——她的名字叫林蘇蘇!
她知道那不是一場意外,她依然清楚的記得那個仇人的名字,隻是那人太高,以她現在的修為還夠不着。
她裝的很單純的活着,就算是道院裡的師兄師姐們,都以為她和他們一樣,已經将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忘記。
她很想忘記,可那皿淋淋的一幕,卻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腦海裡。
琴音忽然大作,蘇蘇居然開了口兒唱起了那首《飛鳥各投林》:
為官的,家業凋零
富貴的,金銀散盡
有恩的,死裡逃生
無情的,分明報應
欠命的,命未還
欠淚的,淚已盡
……
她的歌聲居然如此動人,以至于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了她,而她的視線依然落于天際——那一米陽光變成了一丈!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頭,因為這詞其中有一句錯了一個字:欠命的,命已還,而蘇蘇唱的卻是命未還,估計蘇蘇記錯了,傅小官沒有往心裡去,在他對蘇蘇的認知中,這小丫頭就是個吃貨,還是沒心沒肺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