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擡起頭,看着自己的身體,他正在吃飯。
吃很多的飯。
估計他是第一次吃到自助餐這種形式的飯,在他的面前,紅燒肉和排骨堆成了一座小山,米飯和面條堆成了另一座。
而自己曾經的那張臉,就在這兩座山之間來回的巡邏。
吃的滿嘴油光。
間或他還要停歇一下戰鬥,去拿兩座小山之外的可樂瓶子。
滿滿的含糖黑色飲料,随着他喉嚨的湧動,快速的進入他的胃部。
程成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新來的這位,資料程成已經看過了,三遍。
但他還是無法接受。
農村人,本名叫張有才,初中學曆,務農,今年42歲,離婚,無子女。
和陳晨發生意識置換,程成感覺多少還有點原因。
比如他們的年紀相仿,比如他們的姓名讀音一樣……
總之,他還能夠勉強接受,認為對方自己是一類人。
但是現在……
據說張有才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像樣的吃過飯了。
他在老家除了務農,還開了一個小店,雖然生意不多,錢多少還是有的賺的。
但大部分都拿去城裡,支援婦女的下崗再就業了。
警方的記錄裡,光是嫖娼被抓就有三次。
按張有才的話來說,少吃點肉沒什麼,少碰女人,那受不了。
這是白天他當着程成的面說的。
他恐怕還不知道程成就是他這具身體的原始主人。
張有才這次第一次意識置換,一開始也是害怕,大喊大叫,但是等知道呆在這裡天天有吃有喝,還有不少錢拿的時候,就不喊了。
過了兩個小時還讓程成教他玩電腦。
張有才本人的身體,已經控制了,但那身體的主人也不是陳晨。
從方一鳴嘴裡,程成才知道,這在意識置換裡是常事,最常見的現象。
反而,發生兩個人特定的,意識互換,那才是偶然的,值得關注和研究的對象。
換句話說,意識互換,是最小規模的意識置換。
但是意識置換本身的規模是在不斷擴大的,從政府剛開始發現這種現象開始追蹤,一直發展到現在。
最多也就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前,調查過最大規模的一個意識置換群體是18人,就好像這18個人圍成一個圓圈,然後所有人的靈魂整體偏移了一個身位。
但是現在,很多意識置換群體的規模,已經超出了警方的調查能力了。
也就是說,18小時内(官方認定的兩次睡眠的間隔),警方已經很難完全将同一批發生意識置換的人全部找到了。
根據統計的測算,平均的意識置換規模,應該已經超過了數百人,甚至上千。
就在張有才在吃飯的時候,沿着他的口供往下追查的線索,現在已經确定了58人。
第59人人已經抓到了,但是拒絕配合。
方一鳴已經跟程成透露過,超過這個規模,一般來說很難查清楚了,或者說,就算查清楚了,最後把陳晨找到了,也很難處理了。
還能指望讓他們換回來嗎?
不可能了,意識置換,特别是群體的意識置換,幾乎就是不可逆的。
這就像要把一副新牌完全打亂,再次洗牌,然後洗出來還是新牌的排列順序。
概率上來說,存在這樣的可能性。
但是實際上,沒人會追逐這樣的可能性。
“那我怎麼辦?
”程成覺得自己很絕望。
“不知道,配合實驗吧,”方一鳴的原話是這麼說的,“隻要你不按按鈕,生活還是可控的,但是一旦按下去,就不知道了。
”
“可你們倆……不是天天都按麼?
你們就不怕?
”
“怕什麼?
”
“有一天你們不互換了,也變成了陌生人,你們實驗也失敗了。
”
“那對我們反而是個解脫,”林曉的話,“你知道嗎?
嚴教授他們,讓我們每天都堅持這個實驗,與其說是驗證我們互換的可靠性,不如說是測試我們互換的穩定性極限。
其實在他們眼裡,我們這種現象始終都是偶然,最終都跟你們一樣離散了,那才是正常現象。
”
方一鳴和林曉倆人似乎都是屬于那種特别看得開的人,似乎什麼結果他們都能接受,什麼壞消息他們也不擔心,每天的生活看起來都優哉遊哉的,吃飯,下棋,彙報,散步,遊戲,睡覺。
但程成和同室的張有才顯然就不是這種人。
程成今天一天都坐立不安的,每隔一個小時就要去對面樓裡,追問負責實驗的陸超,有沒有找到陳晨。
一上午跑了四次,四次都是失望。
吃過午飯,他跟丢了魂一樣在宿舍裡轉來轉去,連電腦都不想開了。
張有才卻興沖沖的,拿着沒喝完的半瓶可樂,一邊喝着,一邊開着電腦玩遊戲。
玩的是經典的小霸王合集,汽車救人——正式名稱是赤色要塞。
喝完了可樂,張有才暫停遊戲,又下去拿上來一瓶,這次是兩升裝的大瓶可樂。
一邊給杯子裡倒可樂的時候,張有才還一邊抱怨:“應該讓房間裡弄個電冰箱,這樣也方便嗎。
”
同時又把空調拼命的往上打,直接打在了30度。
程成最後真的是無法忍受,去了方一鳴他們的房間。
倆人午後又在下棋,不過不用棋盤了,直接用電腦下,這樣省的最後數目了。
另一台電腦空着沒人用,反正這裡的電腦都跟網吧一樣,都是空的,程成就用林曉的那台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