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這紙錢,我有些發愣,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給踩上的。
這邊的紙錢跟我們那兒不一樣,我們家的,黃色糙紙,方方正正,用印子印上三排,然後三張疊成一塊兒,算是一套,而我腳跟的這紙錢,卻是那種圓型的,跟銅錢一樣。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紙錢是陰錢,死人用的,發送且不說,路上遇到了,最好繞開點,這是忌諱,免得被死人覺得你把它的錢帶走了,到時候來纏你。
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那鬼可比人不講究,到時候真纏上來,實在不好。
我也不知道荒郊野嶺的,為什麼會這麼倒黴,一邊小心地取下來,作了兩回揖,然後開門,把這紙錢抛出去,一陣冷風吹來,那紙錢晃晃悠悠地飛走了,還迷了我一眼。
這邊有動靜,裡屋的老奶奶問怎麼了,我怕人家嫌晦氣,沒敢說實話,隻是說風有些大,我把門鎖好點兒。
裡面沒音了,我趕緊把衣服換上,沒想到還挺合身,仿佛專門給我定制的一般。
幹衣服比起濕衣服來說,自然是舒爽很多,我抱着濕衣服走進裡屋,瞧見老奶奶坐在床上,旁邊有一個襁褓,裹得嚴嚴實實,她一邊搖一邊哄,唱着當地的小歌。
我望了那襁褓一眼,沒敢細看,隻是在旁邊賠笑道:“奶奶,這兒是哪裡了啊?
”
老奶奶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濃濃的狐疑,過了一會兒,她才緩聲回答道:“我們這裡啊,是神農架啊。
”我點頭,說我知道這裡是神農架,但是我想知道這裡具體是那,我往哪兒走,能夠走出去,到附近的公社,或者縣城……
她點了點頭,說:“哦,這樣啊,我們這裡是下谷坪,公社往東走二十多裡山路就到,至于大的,老婆子我也不太曉得,上次聽宣傳的幹部講,我們這裡劃歸了鄖陽地區革命委員會管理。
”
她說完這話,我就放心了,還有二十裡,我就能夠出山了,到了公社,我把情況講一下,到時候自然有公家人送我回去的。
心中的擔憂少了,但是那疲倦卻湧上了心頭,我跟這老奶奶寒暄了幾句話,她瞧見我這般困,指着另一邊的一鋪床,對我說道:“我兒子兒媳,他們去修水庫去了,這裡空着一鋪床,我看你這麼累,天黑又不好趕路,要是不嫌棄,先在我家裡歇一會,到了早晨,吃點東西再上路……”
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我的思緒都有些飄忽,聽到老奶奶這麼熱情,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陣溫暖,朝着她鞠躬道:“奶奶,謝謝你,我躺一會兒,天一亮就走。
”
老奶奶擺了擺手,露出了慈祥地微笑:“你莫客氣,出門在外,哪裡有什麼好講究的,有瞌睡就睡呗,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把濕衣服晾起來,天亮的時候,差不多就幹了。
我哄一下孩子,你自己忙哈……”
老奶奶說得随便,我便将還有些濕氣的衣服擰了擰,然後挂在屋子裡的麻繩上,忙完之後,也沒有再跟那老奶奶寒暄,而是躺在了旁邊的床上,和衣而睡,老奶奶十分貼心,等我躺下了之後,這才将燈給吹熄了,輕輕哄着孩子睡覺。
說是哄孩子,但是從我進到這屋子裡面來,那孩子都沒有哭一聲,實在是太乖了,弄得那襁褓裡面包着個假人兒一樣。
一夜奔走,摸爬滾打,我疲倦欲死,躺在床上,整個人都變得昏昏沉沉的了,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每當我就要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裡都會浮現出剛才被風吹走的那紙錢,晃晃悠悠,一直都在黑暗中飄蕩。
我一開始還并不在意,隻是摟着胳膊,感覺到越來越冷,過了一會兒,我覺得可能是我太累了,心神不甯,于是在腦海裡面念起了清心甯神的咒訣,這才将那不斷跳動的小心髒給撫平了一些。